秦萝听着他们的交谈,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跑去哥哥身边,被霍夫人拉得更紧。
“你去那边干什么!”
女人面露怒意:“他害死那么多人,就为了独吞龙骨。霍诀的真面目,难道你还没看清?”
“不是的!”
秦萝用力挣脱:“我知道的,是琅霄君……是琅霄君布下的陷阱!”
“琅霄君?”
霍夫人无奈冷笑,看她的眼神渐渐冷下,如同盯着一个傻瓜:“霍诀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当时又不在场,怎能听他的一家之言?琅霄君可是录有留影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不是也看到了?霍诀邪气缠身,杀害了好几个身受重伤的修士。”
——可她当时就在那里!
秦萝下意识张口,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在一千年前,霍妩没有前往幽明山,也从未亲眼目睹过真相。
秦楼静静地听,面色沉静如水。
心魔里的一切,都与一千年前如出一辙。
霍妩见他被众人围攻,本想出言劝阻,然而听罢霍家人的一席话,终是一言不发。
他无比清晰地记得,少女眼中的焦急与关切一点点褪去,渐渐变为带了歉疚的犹豫,最后默默垂下脑袋,不敢看他眼睛。
其实他没想过让霍妩救他。
那时霍诀心中唯一的小小愿望,便是妹妹能相信他一回,哪怕是给他短短一瞬的、如往常一般亲近的目光。
可当霍妩低头,他分明瞥见了近乎于恐惧的神色,仿佛他是不可靠近的洪水猛兽。
“想想你自己,倘若你今日帮他,外人会如何说你?”
霍夫人厉声道:“你还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前程,难道想叫人指指点点,说你是霍诀同谋吗?看看他如今那副模样,你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他如今那副模样——
秦萝被紧紧抓着手腕,在蔓延的血气里抬眼望去。
霍诀已被逼退到墙角,两只眼睛像是沁了血,红得吓人。
他的模样与所有电视剧里的反派角色毫无二致,乌发凌乱,双目无神,浑身上下全是骇人的血痕,戾气丛生。
霍夫人的声音犹在耳边回旋:“他就是个疯子,如今入了邪,哪知道你究竟是谁。想想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你也想变成其中之一吗?”
她言尽于此,看着身侧的女孩停止挣扎,暗暗松了口气。
她对这两个继子继女感情不深,如今霍诀入邪,唯有立刻与他划清界限,才能保住霍家的名声。
眼前这个小孩也是傻,居然想跑去霍诀身边。这么多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她就算不被修士们误伤,也会死于入了邪的霍诀手下。
如此千钧一发的关头,怎会有人站在霍诀那一边。
霍夫人对秦萝的停顿很是满意,正欲继续开口,忽然见她猛地回头。
毫无征兆地,女孩下定决心般低下脑袋,在霍夫人手腕上用力一咬。
识海里的画面剧烈晃荡一瞬,幻境之外,秦楼屏住呼吸。
角落里的少年颓然跌坐,鲜血流了满地,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呼吸。
四面八方的剿杀散去些许,也恰是这个间隙,秦萝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
……她知道的。
不久前在幽明山里,哥哥被宋阙强行渡入了两次邪气。他浑身都在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那时的疼痛与折磨一定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可即便如此,霍诀还是没有伤她。
她的哥哥不是坏人。
他曾经站在海风和阳光里,双目晶亮地向她说起自己的愿望;也曾那么那么努力地,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杀气划过衣襟、裙摆与脸颊,鲜血弥散成薄薄的迷蒙雾气。
女孩的脸颊被泪水打湿,身形却决然坚定,立在不省人事的霍诀身前。
修士们没有料到此等变故,纷纷收下法诀,不愿伤了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霍小姐,”宋阙声线清朗,穿过血气而来,“你这是做什么?”
霍家家主气得吹胡子瞪眼:“霍妩!你给我回来!”
秦楼怔怔眨眼,寂静的洞穴里没有声音,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不……不是的!”
瘦弱的女孩浑身发抖,通红眼眶里不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她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身前一道又一道冰冷、愤怒与不解的目光,害怕得薄唇发白。
秦萝在哭,却自始至终没有挪开脚步。
小小的身子纤细瘦削,笼罩下一片伶仃的暗影。她就那样站在浑身是血的少年之前,用影子将他全然遮盖,如同一把撑开的小伞,笨拙张开手臂。
“我知道的……不是哥哥的错。”
她哽咽一下,深深吸了口气,语调被哭腔冲垮,有无助的茫然,也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他什么也没做,全是宋阙给他渡了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