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刚亮起,雾霭中透露出一种乳白色的光,惹人喜爱。
“晨烟暮霭,春煦秋阴。”他道,“便叫做煦儿,可好?”
“赵煦,好名字。”赵谨说,“好,就叫煦儿。”
李侧妃生下赵煦后身体便亏空,半年不到仙去了。
赵谨时真的喜爱李侧妃,大病一场,自那之后身体亦每况愈下,他的兄弟有三,原本轮不到他登基,可太子病故,二皇子麻风,老三膝下无子。
只有赵煦,得了端孝帝喜爱,继而将老三赵晁封潘于秦,皇位自然而然传给了赵谨。
他再见赵煦便是先帝托孤之时。
幼小的皇帝,突然得到掌印之位毫无根基的太监。
这绝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身份。就像是忽然扔进狼群中的鲜肉,只等待禽兽瓜分。
傅元青努力回想这些年,他跟少帝是如何过来的,记忆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很多时候他全然记不清了……
手心,还留着为他束发时的触感。
怀中,仿佛还有他哭着瑟缩时打湿的泪痕。
他看着少帝慢慢长大,从龙椅上那个连脚踏都踩不到的稚子,从那个在暴风雨中哭着躲在被子里的孩子,从那个被外臣强词夺理亦不敢回嘴的惶恐的小人儿……慢慢的、慢慢的就走到了今天。
此时,他走到了司礼监值房门口。
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半安已接到消息,从里面出来,作揖道:“老祖宗回来了。”
傅元青道:“我这十来日不在,辛苦你了。”
曹半安笑了笑:“谈不上辛苦,主子最近都没早起听过政,不需伺候。半途还让刘玖抢了批红之权,后面几日竟觉得清闲自在。”
“后面还要更清闲。”傅元青没进司礼监,再往前走了几步,就是他掌印值房,他对跟过来的曹半安道:“主子让我最近都在皇城内自省,应该都不会出宫。曹秉笔便休息几日吧。等锦衣卫从南京押了钱宗甫回京,你再入宫。”
曹半安一怔:“从南京来回,至少得二十来天。我现在出宫是不是太早了点。您夜闯宫掖、策马皇极殿广场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一定会被外臣说道。我若在宫内还能帮老祖宗应付一二。现在出去岂非……”
“听我的。”傅元青说,“方泾也被召回来了,但……总有人要在外面。候兴海的事情,必须得有个说法。”
“小的明白了。”曹半安躬身道,“现在就出宫。”
待交代完所有,傅元青推门而入。
曹半安是个沉稳实在的人,这些日子,掌印值房里打扫的干净,小院里连一点落叶都不曾有。
这里司礼监稍微偏些,但是站在门口亦能瞧见皇极殿的歇山顶和上面的神兽。
傅元青在朦胧的晨光中,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困意袭来,推门入了屋子,倒头躺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憋醒的。
他睁眼,朦胧的看到日头西斜,又到了黄昏。
双手被人扣在头顶,身体被人紧紧搂着,嘴唇让人深入,鼻口都在急促的亲吻中乱了气息。然后他终于看清了身上之人。
是陈景。
“陈景。”
身上之人停下了动作,松开来,站远两步鞠躬道:“老祖宗,是我。”
傅元青抓着被他弄散的衣服,坐起来,上下打量他。
甲衣已去,只留下了昨日跑马时的曳撒。
整个人精神虽有些微憔悴,但是并无伤痕,亦不狼狈。看来皇帝果然遵守诺言,没有为难他。
傅元青松了口气:“你回来便好。”
“我听……方少监说,您为了换我回来,把东厂交了出去。”陈景垂首说,“我不过是个死士,也不过是您的炉鼎,终究是要死的。换一个再用就好。不值得。”
傅元青笑了:“这有什么值不值得。你忘了,我曾许了你死后棺塚,又怎能食言?”
陈景一颤,他缓缓抬头,看向傅元青:“老祖宗是君子,君子重诺。”
“也只有你会这么说我了。”傅元青道,“只怕玷污了君子二字。”
“老祖宗……”陈景晃了晃,抓着胸口闷哼一声。
傅元青只觉得不太对劲,仔细去看,他脸色绯红,又似乎意乱神迷。
“陈景你怎么了?”
“是大荒玉经。”陈景喘息一阵道。
傅元青想了一下,便已经明白了,大荒玉经本就应该按照时辰行双修之术,错过了时间,炉鼎之欲念只会越来越盛,备受折磨。昨日上午跑马前,陈景已按耐不住,昨夜本应行房。
如今已是过了许久。
他叹息一声,柔声道:“陈景,过来。”
陈景眼神已经模糊,潜意识便往前去了两步,接着老祖宗纤细清凉的手指便抚摸上了他的脸,十分舒服,他抓住那手,轻轻贴在脸上摩挲。
然后老祖宗轻轻揽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