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云在提到武令哲时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恼怒他们看得分明,?即便是理解成赵曦云单方面对自家驸马不满,可武令哲在七夕夜里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河岸边上,?也够叫人生疑了。
“六哥六哥……”赵曦月眸子微亮,?又拉了一把赵曦珏的衣袖,?朝着武令哲身后不远处扬了扬下巴,?“那位姑娘瞧上去是不是有些眼熟?”
赵曦珏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低声道:“你英雄救美的那位。”他又睃了一眼,?眸色微微发沉。
被他提醒了一句,赵曦月也想了起来,跟在她家四姐夫身后一边走一边用帕子拭着眼角的,可不就是那位娇柔怕羞的“表妹”嘛。她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姓苏?
兄妹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只是这一次,两人眼中看戏的意思淡了不少,连带着面色都微微沉了下来。
他们不喜欢四公主是一回事,可若是有人触犯了皇家的威严,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武令哲和苏家表妹一前一后地走了很久,?从人来人往的河岸边一路走到了少有人迹的小巷子里。两人在巷子里左弯右拐的,一看就是对这里的路极其熟悉的,才不怕被这小巷子绕迷了路。
又黑又窄的巷子静地像是能放大所有最细微的声音,叫赵曦月几人不敢跟得太近。就在他们以为要把人跟丢了的时候,耳边忽而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
被赵曦月以为会跟丢的两人正站在一道小小的木门前。两人此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赵曦月赶到的时候,苏家表妹已倒在武令哲的怀里,泣不成声。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武令哲抬头看了看天色,面带无奈地轻轻拍了拍苏表妹的背,柔声道:“快些进去吧,差不多到公主回府的时辰了,我得早些回去迎她。”
听了这话,苏玉盈的哭泣声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她跌跌撞撞地从武令哲的怀中退开,扶着门框隐去了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柔婉转的声音低声响起:“能和表哥再放一次花灯,玉盈已是心满意足。表哥不必担心玉盈,早些回府吧,不要叫公主殿下久等了。”
“表妹你……”武令哲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禁有些讶然。旋即又收起了惊讶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要胡思乱想,早些休息。我会尽快说服父亲和母亲,让你和姨母能搬回府里,不必住在这等粗陋的小院里。”
又轻叹了一声,他收了心思,转身欲走。只是身后突然传来的力道止住了他的脚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双紧紧扣在自己腰间的素手,面色迟疑。
“表哥你别走好不好!不论住在何处玉盈都不在乎,只要能常常见到表哥,哪怕是茅茨土阶都没有关系!”苏玉盈自武令哲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平日里总是轻轻柔柔的声音现下却又急又快,夹杂着一丝绝望的哭腔,“玉盈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无法与公主殿下相争,可玉盈也从未想过要与公主争!玉盈只求表哥能在闲暇之余,偶尔想起玉盈一次,那便是足够了。”
武令哲原本就有几分动摇的面容,在听完这番告白之后,愈发挣扎了起来。他的手覆在苏玉盈交握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上,动作温柔地拉开了她,转身扶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她。
月光下,苏玉盈盛了泪的双眸也正朝着自己看来。她眼似秋水,肤若凝脂,羸弱娇嫩。四目相对,苏玉盈微低了头,自武令哲的角度,只能瞧见她沾了泪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盈盈,你这又是何苦呢?”武令哲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见了苏玉盈这般模样,心中更是不忍,叹道,“我心中的确有你,若非我与四公主早早定下婚事,我定当向姨母求娶你为妻。可如今木已成舟,公主之尊岂能容得下你?可若不给你一个名分,叫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又如何对得起年事已高的姨母?你听表哥的话,忘了表哥,寻一个待你好的人,嫁了吧。”
苏玉盈一面哭,一面不住的摇头:“哪怕表哥不要我,我也不要嫁给旁人。”她伏在武令哲的胸口,仰起的小脸上满是绝望与哀求,“我的人,我的心,今生今世都是表哥的。表哥你别把玉盈推给别人,好不好?”
她环着武令哲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表哥,我不会争,也不会闹,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一定会好好侍、侍候你的。”到底是未出嫁的女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已颤地不成了,却还是咬着牙,将话给说了出来。
温香软玉在怀,说的又是这般情深意切的话,武令哲不禁一阵恍惚。思绪翻飞,回到了方才在河岸放花灯之时,摇曳的灯火下苏玉盈娇美的笑容之中。还有当被问到许了什么愿望时,她似喜似悲的那一句“愿表哥一生顺遂”。
苏玉盈和赵曦云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自相识开始,赵曦云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虽不曾横眉冷对,但他感觉得到,在她端庄高贵的微笑之中始终带着一丝不屑。
可苏玉盈却是个羞怯可欺的性子,望着他的目光之中,永远都透着敬慕,却自持身份,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思。
今日他本是要陪着赵曦云一同上灯会赏灯的,却被赵曦云直截了当地给拒绝了。想起连日来她连日来的冷落,心灰意冷之下,他便来了这边,想同表妹说话解闷。来时却听见姨母正在心疼表妹,好好的女儿节,却因害怕被附近的登徒子欺负,只敢独自闷在家中。他心头一热,便毛遂自荐,陪着表妹到河边放灯。
扪心自问,若不是途中瞧见了陪着夫人一同过来的同僚,他是愿意多陪她一会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太过明显的疏远,伤到了这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
武令哲抚着她还在颤抖的背脊,语带怜惜:“别哭了,叫姨母瞧见,还当我欺负了你。”他微顿了一下,低声道,“往后得了空,我便会过来探望你们的。”
苏玉盈抬起脸,满目惊喜:“表哥?”
武令哲嘴角含笑,轻轻点头。他目光温柔,指尖在她颊边划过,拭去了未干的泪水。
“表哥……”苏玉盈半含着眼,语气近乎呢喃,原本扶在武令哲胸口的手慢慢上移,搭在了他的肩头。
两人越凑越近——
两只大手一左一右从天而降,挡去了赵曦月越看越专注的视线。
赵曦珏微微一笑,迎着赵曦月不可思议的目光,做了一个“非礼勿视”的口型。
赵曦月扭脸去看另一边的谢蕴。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赵曦月:“……”要不是她眼尖瞧见了武令哲,这两人能有这么一个看戏的机会吗?况且“非礼”的话都听了那么多了,多看两眼有什么关系嘛?凭什么他们能看,她不能看?!
过河拆桥!
到底惦记着自己眼下是在跟踪别人,赵曦月咽下了嘴边呼之欲出的质问,扭头就走。左右该听的话都听得差不多了,又不让她看,逗留下去着实是没什么意思。
“六哥,你说四皇姐她知道这件事么?”月光将三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在身前,赵曦月回忆着木门前那道合二为一的影子,低声问道。
赵曦珏抬头望着挂在空中的半轮明月,答得意味不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如今的赵曦云知不知道,他无从知晓。但是前世的赵曦云,应当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甚至觉得,前世赵曦云之后会那样仇视赵曦月,说不定其中也有几分这位四驸马的功劳在。
赵曦云这位皇姐,他从来就不喜欢。虚伪、骄傲、自尊心过重,仗着自己得皇后的喜欢,从来不把他们这些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皇女们放在眼里。就连赵曦月,也因为不被皇后看重而被她轻视。
偏偏赵曦月还有一位万分宠爱她的父皇。
为此,赵曦云在出嫁前,处处比对着赵曦月,还时不时地挖个坑叫赵曦月往下跳。还在畅书阁的时候,他曾为此护过赵曦月几回。只是当时的赵曦月不知为何总是一味忍让,明明是在被欺负还甘之如饴。他看着闹心,便索性不管了。
不过到底是些小打小闹,并未曾出过什么大事。而且在赵曦云成亲出宫之后,她也没了什么欺负赵曦月的机会。
赵曦云是个要强的性子,她的婚事亦是如此。在几位公主之中,除了赵曦月之外,夫家地位最高的便是她所嫁的边伯侯府了。又或者说,哪怕是算上同赵曦月定亲的叶铭,手握兵权的边伯侯也要比空挂虚衔的文远侯要来得更好一些。
以此,赵曦云每每同武令哲出入宫中,都是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看不出丝毫不对。甚至于待赵曦月的态度,都要比她出嫁之前来得更好一些。
至少在当时的他看来,的确是如此的。
若照着原定的路线,姐妹俩各自婚嫁,她们二人的生活或许就再不相干了。可叶铭却在得了赐婚旨意后不久,意外身亡。而后便是番邦来犯,大夏边疆岌岌可危,和亲一事被提上了朝堂,并且得到了国舅爷,皇后娘娘的亲哥哥,镇国公世子的赞同。
当时未嫁的公主,就只有赵曦月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