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在身后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修长的手指坚定又温柔地掰开了她紧扣掌心的指甲,自她手指间的缝隙穿入,在她的手背收拢。
十指交扣,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谢蕴指腹上的那层薄茧。
谢蕴神色自若地牵着赵曦月的手,自然地仿佛已经牵过无数次一样。他的手稍稍用力,让还在晃神的赵曦月不自觉地往他身侧走了几步。
“三殿下若没有旁的吩咐,微臣先告退了。”牵着手没法行礼,谢蕴干脆直接跳过了这一步,也不等赵曦和反应,直接拉着赵曦月的手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又想起来自己刚刚想说的话被赵曦月打断了以至于没能说出口。他缓了一步,侧身望向还站在原地的赵曦和,平静道:“微臣从来没有不敢将自己的事告诉殿下。”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谢蕴再没有顾虑赵曦和想法的念头,牵着赵曦月的手大步地离开了。
赵曦和的目光始终落在两人相握的双手上,面色阴沉如水。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两人的身影,他才转过身,穿过半圆形的垂花门。
门外有个小太监正在等他,见他出来忙赔着笑迎了上来:“三殿下,奴婢送您出宫。”
赵曦和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在经过那名小太监的时候,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仿佛说了句什么。
那小太监脸色猛地一变,飞快地应了一声:“是。”再抬头,又是那般谄媚的模样,同那些讨好皇子大臣的太监们无异。
赵曦和只说了一个字:“死。”
……
他走得有些快,赵曦月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在她的记忆里,谢蕴永远都是举重若轻、闲庭信步的,像这样走得衣角都因他的步伐微微飞起的模样,似乎还是第一次见。
赵曦月的思绪还因他突然牵住自己的举动发着懵,竟难得安静地被他拉着走了好一段路,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从她的角度是看不见谢蕴的脸的,可不知道为何,她却莫名地觉着,他可能是生气了。
谢蕴生气了?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赵曦月抿了下唇,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住了谢蕴的手腕,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温瑜哥哥……”
被她握住的手腕不其然地僵硬了一瞬。
谢蕴脚尖一转,伴随着赵曦月的一声轻呼,两人一同消失在了巨大的假山之后。
赵曦月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她动了动自己被谢蕴握住的手,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低声重复了一遍:“温瑜哥哥?”
谢蕴没有回答,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松开了自己的力道。
赵曦月心下一松,只是还没来得及喘气,却发现谢蕴并没有放在自己的手。他只是将原本的十指相交,改为托着她的手,让她手掌平摊,掌心向天地对着自己。
掌心上陷着四枚浅浅的甲痕,血色的红印在白嫩的掌心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疼么?”
谢蕴的大拇指轻轻在她掌心的甲痕上抚过,连带着赵曦月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她低着脑袋,偷偷抬眉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张从来看不出情绪的脸上这会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了细细地一条线。
她忙低了眼,摇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殿下,您骗人。”谢蕴将自己的另一只手盖在了赵曦月摊开的掌心上,遮去了她手中的痕迹,声音淡淡,“娇生惯养的,怎么会不疼。”
是啊,赵曦月在宫里被娇养了十多年,谁敢让她磕着碰着?寻常里不小心被指甲划拉了一下都会冒出一条红痕,这一次,她却将自己的指甲那么深地扣进了自己的掌心。
怎么会不疼?
赵曦月突然眼眶一热,无数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她站在原地没动,却忽地抬手紧紧地揪住了谢蕴胸前的衣服,肩膀随着呜咽声轻轻抽动着:“谢温瑜,我好害怕,我以为你要死掉了……”
自得知赵曦和堵了谢蕴谈话时的惊慌,到正面着赵曦和时心中生出的害怕,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在和赵曦和说话的时候,她真的很想立刻逃跑,可她又不敢逃,她怕她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谢蕴了。
“殿下,微臣在。”谢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可以感觉到他拂在自己发顶的呼吸,还有他轻轻搭在自己脑后的手,“微臣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的。”
赵曦月仰起脸,泪眼朦胧地望着谢蕴:“你真的不会死?”
不知是不是因为隔了眼泪,她总觉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格外温柔,连同他的声音都跟着柔和了下来:“真的不会死。”
……
赵曦月并没有哭很久。自十岁之后,她已经很少哭了,可偏偏哭得那两次,都被谢蕴撞个正着。
赵曦月吸着鼻子,湿漉漉的眸子没什么底气地瞪着谢蕴,凶巴巴地说道:“你不许把这事告诉六哥,他会笑话我的。”许是刚刚哭过的关系,她的嗓音有些软,这样威胁人的话听上去格外没有杀伤力。
谢蕴自袖袋中取了一块帕子递给赵曦月,低声道:“微臣不说。”
“没有外人在,温瑜哥哥不必称臣了。”赵曦月有些别扭地说到,接过了谢蕴递过来的帕子,视线在帕子上那朵绣工普通的竹叶上扫过时,恍然间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似曾相识,“温瑜哥哥,你这块帕子不会还是三文钱一块的吧?”
“嗯。”谢蕴点了点头,“殿下曾说过要还微臣一块的。”
总算想起了自己当年随口说完就忘了的话,赵曦月心虚地更厉害了。她攥着手中的帕子,甚至忘了去擦眼角还未干的泪珠,嘟囔道:“谁让我平时见不到你,见不到自然就忘了嘛……”
谢蕴缓了一会:“殿下是在指责微臣平日陪着殿下的时候太少了么?”
赵曦月的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瞪眼反驳:“才不是!”却在视线相触的瞬间,像是被火烧到了一半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我才没有。”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抬起脸望向了谢蕴,“温瑜哥哥你方才是不是还在喊我殿下?”
“君臣之礼,理当恪守。”谢蕴点点头,抬手将赵曦月鬓边微微散出的碎发拢到耳后。
“……”赵曦月又把脑袋低了回去。
既然这么讲究君臣之礼,那是不是应该把男女大防也好好讲究一下呢?
仿佛想到了赵曦月心里嘀咕的话,谢蕴的嘴角轻轻往上勾了一下,“微臣想亲近殿下。”若是讲究男女大防,那他岂不是没了亲近她的机会?
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赵曦月的脸颊热得更加厉害了。她鼓了鼓腮帮子,硬是压下了嘴角的笑意,撇开脸小声道:“六哥说男人的花言巧语一个字都不能信,否则母猪都能上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