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月双颊微热,连心跳都错跳了—拍,慌忙低下头去:“谁说儿臣挂心他了……”
建德帝微微—笑,并不点破,视线在考场上的学子们身上慢慢扫过。
欣慰之余又有些难掩的失落——
自家女儿,终究还是长大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蕴:长大了,所以,赐婚吗?
建德帝:丨。
第六十一章
国考庄重,?建德帝作为天子也不能在殿试时一直同女儿闲话,说了这么几句都是因为他对赵曦月莫大的宠爱了。他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宽厚的大手落回到膝盖上,?望着考生的目光沉静如水。
赵曦月本就是打算看上几眼就走的,真要她陪着傻坐一天,?她非得无聊死不可。见大殿内又恢复了自己来时的庄严肃穆,她略一思忖,?小手拉了拉建德帝的袖角,?点了下自己的鼻尖,随后用两根手指在平摊的掌心上做了一个走的动作,?无声地表达了一下自己要离去的意思。
建德帝又是被她逗得一乐,笑着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她回去的路上小心。
赵曦月便提了自己的裙角,?轻手轻脚地出了大殿。只在出门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往某个方向睃了一眼。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闪动了两下,?红唇轻抿,?还是带着青佩出去了。
谢蕴眸光未动,拿笔的手四平八稳。可若是瞧地仔细些就能发现,在赵曦月离开之后,他落笔的速度显然要比赵曦月还在时快了一些。
不必分出一半心神留意某位公主殿下,?思路果真是顺畅了许多。
收卷的时辰定在了申时末刻,?但也有提前答完题的,可在收卷之前将提前下发的牌子挂在案头,自会有内侍上前为他弥封答卷,交由考官写上交卷的时辰后放入收卷用的木匣中。
谢蕴跟着内侍去后殿歇息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里头了,并不太多,?围着一张酸枝木茶桌坐了一圈。两名身穿宫装的侍女坐在一旁,动作优雅地为众人点茶。
几人品茶谈天,容光焕发,想来是对自己今日的答题极为满意的。
见谢蕴进来,几人的谈话却是戛然而止,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全都落在了谢蕴的身上。
他们都是去年参加了秋试的考生,上榜的名次也颇为靠前,对于谢蕴这位压了他们所有人一头的会元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温瑜兄,来此处稍坐吧。”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正在谈今日的考题,温瑜兄也一同聊聊吧?”他起身往旁边靠了靠。他一动,旁边的人自然也是跟着动,不稍片刻就空出了一个人位子来。
谢蕴却在他说话之前已走到了另一张茶桌旁,被这人喊了一声,落座的动作便微缓了一瞬。
他抬眸扫了坐在桌旁或明或暗地打量着自己的几人,眼睑微收,拱手道:“谢过这位公子的好意,在下在此坐着便好。”
说罢,他一拂衣摆,在空无一人的茶座旁坐了下来,自有宫女上前在他面前摆上了新煮好的香茶以及一碟子茶点。一番动作下来,他都没再往另一桌的方向看过一眼。
本想趁此机会与谢蕴打好关系,结果却在同窗面前丢了面子。郑安锡脸色微沉,抿着唇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心下有些难堪与不甘。
他父亲是谢时的门生之一,这次来试特意嘱咐过他要与谢家的两位公子打好关系,可他到底还是年少气盛,嘴上应下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去年的会试,他位列一榜第六名,和谢蕴的榜首之位差了四个名字。可会试的成绩是由几名考官决定,所答的考卷并不需要过建德帝的眼。殿试却不同,十名考官会对每份答卷一一评定,获优最多的十份考卷将被送到龙案上,由建德帝在这十份卷子中点出前三甲。
换句话说,殿试考的不仅仅是众人的学识,更考验他们这些学子是否能从问卷的题目中,猜到建德帝的心思,并答出符合帝心的策论来。殿试的名次如何,与会试的名次是没有丝毫干系的。
若能得了帝心,不能与首辅之子打好关系,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自觉今日发挥不错,还是所有考生中最早交卷的那一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被谢蕴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了。心中更是对父亲要他讨好谢家公子的嘱托生了几分怨怼。
“郑兄莫气,人家出身权贵,又一向在圣前走动,想必对圣上的心思知之甚详,哪里需要咱们这些无名小卒的见解。”坐在郑安锡对面一名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侧目看了谢蕴一眼,低笑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地正好能传进在座所有人的耳中。
听到他的说法,郑安锡的脸色不由更难看了些,连带着一旁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思的人也微敛了神色。
“胡兄这话说的,倒像是比我们更了解圣上的心思一些。”却有人轻笑着接了他的话,“更何况,莫非你们方才都对彼此的看法深以为然?依我看,大家都是半径八两,还是别计较那么多了。”
谢蕴眼睑微抬,清冷的眸子朝着说话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人约摸二十出头的模样,穿一身褚色衣袍,唇上留了短短的胡子,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精明。迎着谢蕴的目光,他脸上丝毫没有当面戳破别人心事的窘迫,反倒是轻轻一笑,态度从容地朝谢蕴颔首:“二公子有礼了。”厚颜的模样叫人叹为观止。
谢蕴多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地点了下头。
此人欠揍的样子,他觉得有点眼熟。
“沈兄你!”本想出言嘲讽谢蕴一番,没成想这人不帮自己说话就算了,还落井下石,青衣男子牙关轻咬,阴恻恻地瞪了对方一眼。
方才他们谈天的时候,这人就始终未置一词,他还以为此人是已经对自己的考卷绝望了,在心中很是嘲笑了他一番。没想到人不说话根本不是因为考得不好,而是他压根懒得同他们说话。
“胡兄,听在下一句劝。”姓沈的男子勾了勾唇,将声音压地更低了些,“想一想你现在坐着的,是什么地方;你身边站着的,又都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微微一转,意有所指地在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几个内侍身上滑过。
反应快的当即恍然大悟,这里还是太和殿的后殿,他们身旁站着的都是皇帝的耳目。他们哪里能像是在茶馆里那样,高谈阔论,针砭时弊?慌忙收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去谈什么考试的事了。
褚衣男子勾了勾唇,眼尾透了三分笑,又冲谢蕴拱了拱手:“打扰谢公子了。”
谢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将指尖的点心沫子捻在了桌面上。这沈姓公子欠揍的模样和语气,是挺像他的老师沈笑的。
外头陆陆续续地又有新的考生进来歇息,有几人显然是早早认识的,互相打着招呼。一来二去,安静下来的后殿又热闹的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轻声说着私话。
如此一来,独自坐在茶桌边的谢蕴就显得格外打眼了起来。
“二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谢鸾也提前交了卷子,和几个熟识的同窗打了招呼之后,便走到了谢蕴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一脸闲适地让在旁伺候的宫女给自己上了一杯茶。
谢蕴答非所问:“大哥倒是放松。”
谢鸾微微一笑:“卷子都交了,还要紧张什么?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不必再日日担惊受怕了。”
“原来大哥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谢蕴淡淡地吐槽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