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少女眼中的呆滞褪下,一种怨毒的情绪浮现在桃花眼底,再也瞧不见半分的烂漫天真。
席间的莲上舞毕,林贵妃瞧着座上男子们眼中的异彩,心中嗤笑,暗想幸好这女子已经是辰王府中的人了,不然,瞧皇帝那模样,怕不是还会起些什么心思。
“本宫今日倒算开了一回眼界,原来真有人能在莲中起舞,赏赐就由本宫亲自选好,改日让溯儿亲自给你。”
这话算是亲自承认了鸢儿的夫人之名,鸢儿大喜,连忙叩谢,她心中明白,今日过后,鸢夫人三个字,就是林贵妃亲自首肯的存在。
不管未来辰王娶了谁为正妻,鸢夫人在辰王府上都有一席之地。
叩谢后,鸢儿抬首朝林贵妃身侧望去,但见辰王李溯一双星目也兴味地望着她,面颊一热,状似羞涩地垂首退回了自己来时的角落,以示她并未得意忘形,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林贵妃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显然对鸢夫人的知趣十分满意。
宴席的气氛又热络起来,皇帝和重臣对饮起来,时不时和辰王一起,父子两人开怀大笑,余光扫过一直安静坐在下首的李缜,对方仿佛只是来瞧一瞧的,到现在一句话未开口,只是任由身边的老嬷嬷安顿着用些茶食。
按理说,他该异常尴尬才是,但瞧着对方那怡然自若的神情,好似把周围的人都当成了一台戏,台上人各自唱和,而他只是个台下人。
“如今秋收在即,这赋税之策,诸位可有见解?”
皇帝不满归不满,眼下却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让太子让出身下的位子。
想来,那太子玉碟,终不是愿意轻易拱手让人的。
“父皇,依儿臣之见,今年乃丰收年份,不若加收一成,这一成对百姓来说不多,累积至中央,国库充盈,可用至储备军力,巩固我大周山河。”
李溯侃侃而谈,话毕还不忘朝李缜投去一个挑衅的神色。
太子李缜当年最得人心之处,除了那身风华,更让人叹服的是文策之才。
“太子觉得呢?”
见李溯将话抛给自己,带着邀战意味,李缜端起桌上新续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凤目微垂,没去瞧上方的父子两人,淡淡地开了口。
“不知辰王殿下可曾去过农户家中?”
“本王去农户家里做什么?”
“如今的赋税,以人头策征收,虽然此策可解决劳力多得的问题,可并非人多地就多,按照辰王殿下说,丰收之年就多收取一成赋税,那么一户最终要上交的,可远远不止一成,届时冬日余粮不足,辰王殿下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李缜说完,周围的朝臣均露出深思之色,李溯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脑中嗡嗡,被拂了面子。
“如此说来,该当如何?”
皇帝皱着眉,看着那废了双腿,思策依旧有惊人之才的太子。
若是这份才能,可为辰王驱使,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只可惜,太子李缜,不是可供他人驱使的人。
李缜缓缓抬了眉眼,望向自己的生父,父皇,君臣。
“借今年丰收,改人头税,为土地税。”
短短一句话,座上的朝臣眼中精光大亮,有文官立刻就抖着手想和太子殿下促膝长谈一番,探讨改税制的实行策法。
皇帝亦眼中光彩连连,如今的税收制度,虽然能解决劳力多而收益多的问题,却有一种人能够逍遥赋税之外,那就是地主。
地主的收成极高,却也按照人头上交赋税,若是按照土地来,就能从地主的身上拿到更多对方原本就该多交的赋税。
减轻普通农户的赋税压力,加重对地主大户的赋税,的确是个两全的法子。
太子李缜擅治,今日这个提议,倒是又一次证明了太子的能耐。
想到这里,皇帝又深深皱起眉。
李溯的路他已经铺得足够辉煌,只差一个功绩,让他的继位太子变得水到渠成。
林贵妃望着李溯被李缜压了一头,眼中染上一抹恨意。
不愧是赵皇后的儿子,说起这些酸词文绉,也是一样的厉害。
只不过,就算你再能耐,也要给她的儿子做垫脚石。
朝臣正琢磨着,皇帝又是纠结又是振奋,觉得这是条两全之策,只见林贵妃捂着朱唇,眉眼弯弯,说出一句叫所有人都愣住的话来。
“溯儿这个法子,倒是十分得周全。”
朝臣愣了,此策乃太子所献,林贵妃如何张口说瞎话?她是在说哪个法子好?是加一成赋税?还是土地税之策?
“陛下,你说是不是?”
林贵妃嫣然笑着,一双妩媚的眸子朝裕成帝瞄去。
这一瞬间,裕成帝懂了对方的意思。
林贵妃欲要将李缜的法子,拿来给溯儿作为功绩!
这话问得实在巧妙,两人都出了一策,林贵妃便只说法子周全,并不说是谁的法子周全,届时,只要张冠李戴,让李溯去担了献计的功劳,便可为继位之路添上为民的美名。
“爱妃,说得极是!”
皇帝大笑起来,觉得林贵妃果然才是最懂自己的灵魂伴侣。
林贵妃笑意更深,转过头望向那坐在轮椅上的废太子,目露嗤笑和讥讽。
你就是有治国之才又如何?瞧,你所有的东西,都将是我儿子的。
李缜复又垂下眸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瞧上座的一家三口,唯有指尖无意识地抽动,像是有些意料,却依然感到难言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