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红木雕花门推开,露出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
厅中铺着厚厚的牡丹花毡毯,阳光透过窗外的水杉,再照进红木落地窗,那光就削弱了不少,带着安静的气息,大摆钟规律地发出嘀嗒声,落地窗前是一个铺了白色印花餐布的宴客桌,桌的侧边,一个美人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
美人穿着一件樱色的丝绸旗袍,旗袍素淡,只在裙尾绣着零零散散的桃花,往下,一双脚裹在一双同色绸缎单鞋中,有一条绸带在脚踝处打了个蝴蝶结,将那双脚衬得如一份精心包装过的奢靡礼物。
听见动静,美人抬起了水眸,兴味的目光望过来,落在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垂到耳边,散着媚意。
狐媚子!
凤蓁之第一次见到换了学生服的沈云悠,这三个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中。
“怎么了?”
青衫绸褂的凤五爷从暗处走出来,见到凤蓁之通红的双眼,皱了皱眉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匕首朝一边的青姨刺过去。
青姨身子抖了抖,朝凤五爷鞠了一躬。
“餐食已经备好了,马上摆上来。”
说罢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垂着寡淡的眼眉消失在门后。
云悠无趣地收回目光,还以为这位青姨能掀什么水花出来,看来凤五爷在凤家的根基,扎得够深。
凤蓁之抹了抹干涸的眼角,朝凤五爷露出一个我没事的浅笑。
两人眉来眼去的,云悠从沙发上站起身,朝落地窗前走去,凤五爷转过头寻找对方时,那樱色的美人已经推开了落地窗,走到了外面的石砌露台上。
这栋宅子的树木都是颇有岁月的参天大树,可见凤家的宅邸,已经盘踞在此很久了。
就像厚厚松针下,有什么在腐烂,却又因为这腐烂,滋养着苍木。
“没规矩,一个下贱的戏子,还请五爷多约束些,这里可不是她能随便走走的地方。”
青姨传了菜进来,就看见樱色的美人站在露台上静静望着周遭。
这话一出,凤蓁之最先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却见被骂的美人清娇娇的眉眼微垂,微微颔首朝青姨露出一抹极浅的笑,便从露台出走了回来,走到凤五爷身边,就被脸色深寒的男子半揽进怀里。
美人既不恼,也无惧。
“够了。”
凤五爷极为不满这位青姨,但对方的家世几乎和凤家从一开始就相依相存,也不是他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存在。
更别提,她的身后,站着的是凤老太太。
青姨闭了嘴,寡淡的眉眼又望了望那位戏子,却见对方似乎料到一般,突兀地抬了眼眉,朝她投来带笑的一眼。
好奇怪的女子。
她想。
菜肴上了桌,是一桌极为传统的中式佳肴,做得有些清淡,看起来寡淡无味。
云悠极为自觉地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做好,坐等凤家主上桌开菜。
只得了美人温存不到片刻的凤五爷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是凤蓁之,看了看坐得离两人极远的云悠,阴郁地示意对方坐到自己左手边来。
可去你的,搞得像自己和别人共事一夫似的。
云悠心中暗啐了一口,托着腮动也不动。
“五叔,我饿了。”
凤蓁之看着阴沉着脸,似乎在和那美人较劲儿的凤五爷,心中泛起苦涩的委屈。
她厌恶这个地方,若不是为了五叔,她一辈子也不想回来,总归,她还有五叔。
“那...”
“老五这个家主,当得越来越顺当了。”
凤五爷刚开口,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倏地从门口传来。
云悠看见,那平日阴恻恻的男子在这句话中,瞬间变了脸色,浑身僵了僵,接着,一股无形的,名为厌恶的墙壁竖了起来,像一道保护他自己的盔甲。
凤五爷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旁边的凤蓁之却打着摆子站了起来,椅子被猛然起身扯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
顺着凤蓁之,云悠看见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这妇人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用一支翡翠簪子别再脑后,暗底金绣的花草旗袍,披着一条貂皮坎肩,脖子上和耳边是一套翡翠首饰,保养得极好,眉眼有些妖娆,却被一股戾气生生破坏了那份妖娆。
云悠扬起一丝淡笑。
凤蓁之的母亲,也是凤老太太的女儿,凤五爷名义上的姐姐,凤夫人。
因着凤家势大,凤夫人即使出嫁,也并未从夫姓,也未从凤家搬出去,一来二去,倒显得她嫁的那位世家子弟和入赘了一样。
“母...母...母亲!”
凤蓁之整个人都在摇晃,显然是极度害怕眼前的妇人。
“小半年没见,连声母亲都喊不利索了,算我没教好罢,到底是外面的野种,竟没一丝气派。”
凤夫人一番连嘲带刺,半点脸面也不给凤蓁之,将对方深藏于人后的秘密径直捅到了明面上,还是她现在十分忌讳的沈云悠面前。
凤蓁之脸色惨白,泪珠如断了线的项链,扑簌簌地落下来,却又不敢哭出声。
是的,她不是凤夫人亲生的女儿,尚且年幼时,她还得了凤夫人的关爱,越是长大,越是和凤夫人半点不像,渐渐地,终于得了对方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