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扬,打断了阮英的话,“传。”
杜南风面庞有些千里奔波的烟尘气,眉间也略有疲惫之色,他进御前,屈膝奏道:“启奏陛下,臣初到老君山金阙宫时,许天师仍在闭关,臣查访金阙宫,的确有一间北辰星君之居所,太甜女冠自修道以来,一直居住在此。而臣四年前曾随同陛下修道,此间居所正是当年陛下龙御之处。”
皇帝眉间有稍许的讶异之色,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听了这些线索,仍有些微的惊愕。
杜南风顿了一顿,继续奏禀。
“而那间居所的墙上,的确有一副宝像,其人清正庄严,虽画的同陛下不是很相像,但那画像左侧却写了宝像之名讳,乃是‘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星宗化也。’”
他说了陛下名讳,头便略略垂下,继续道,“臣暗忖,紫微大帝乃是万象之宗师、万星之教主,这或许是天师当年为您取名的真意。”
皇帝的心头有万千思绪激荡,他长舒了一口气,望向杜南风。
“太甜女冠如何会拜北辰星君为师?”
杜南风点了点头,继续回答陛下的问题。
“臣也同合贞女冠长谈,合贞女冠并不清晰其中的缘由,臣便只能将太甜女冠在金阙宫这几年的经历略加了解,正当无功而返时,许天师却出关了。”
杜南风想到那一日见到许天师的震撼,只觉得如沐春风,大感震撼。
许天师名羡臣,须发皆白,生的一身仙风道骨,听闻已过了几百岁,杜南风同他闭门相谈,才知悉太甜女冠拜师的缘由。
陛下从前在仙山修道半月,许天师曾授他经典,并为他取名星宗,皇帝离去时,天师祝祷诸仙,已知陛下乃是紫微北极太皇大帝脱胎而生,彼时天师便供奉陛下之画像,又因紫微大帝又称北辰星君,这便以星君相称,供奉于金阙宫。
皇帝听至此,只觉眉心突突。
他曾在书中中看过紫微帝星之传说,命宫主星为紫微之人,生在乡族为一族之主,生在国为一国之王。
杜南风向上觑了一眼陛下之脸色,除却面色沉郁之外,并无任何波动,这便安心继续奏禀。
“太甜女冠当年被赐老君山修道,天师喜爱女冠心性至纯,为她所谓的冲撞帝星鸣不平,只说不与众生结缘,便无与众生相遇之机缘,故将太甜女冠分入星君门下,若有机缘,星君便可亲自教徒。”
一切明了,皇帝只觉内心激荡,那小妖道,不,太甜女冠是他的徒弟,竟比什么紫微帝星脱胎,更加使他心甜意洽。
朕从此以后就是你正大光明的师尊了,如何还管束不了你了?
杜南风见陛下一脸喜色,虽不知喜从何来,到底也与有荣焉。
“陛下,臣此番去往金阙宫,想着不能无功折返,这便将太甜女冠居所里的陈设原样未动地运来了,陛下意下如何。”
杜南风原想着讨陛下欢心,陛下却蹙了眉,有些细微的不悦。
“未经女冠允许,便私动她的物事,朕觉得十分不妥。”
杜南风惶恐,连连叩首,皇帝心知他是一番美意,便也不再追究。
待杜南风退下时,已然月色遍洒阶前,皇帝睡意全无,精神百倍地坐在殿中书案,一时写写画画,一时又站起身来踱步,很是神采奕奕。
直到夜深似海时分,皇帝才去安睡,早晨视了朝廷,便下了一道圣旨,命国师即刻入宫,有些星相要同她研讨。
这道圣旨一下,皇帝便有些坐立不安了,一时踱步至阶前,一时又去中庭闲坐,一时又对着桌案念念有词。
宫娥内侍们不敢近前,阮英却时时挨着,偶尔便能听见一两句,什么爱徒请起,什么师尊未曾教过你什么,甚感歉疚,什么你这些年受苦了,师尊来了。
阮英在心里琢磨着,陛下是不是开窍了?会说些好听的了?
可接下来看陛下在纸上写了什么,阮英却觉得自己想多了。
活该讨不上媳妇儿啊,写什么师门十大戒律呢?还要打手心,挑水桶?
皇帝等啊等,终于在殿门前瞧见了那一抹身影。
今日这小妖道倒十分地讲究,规规矩矩地穿了一身青碧色的道袍,发髻戴了一顶法冠,长长的发带垂在了身前,愈发衬得眉眼楚楚。
皇帝有些怅惘地看着她,两日不见,竟活像几年似的。
身为天子,怎样的机缘才能够收到一个如此娇纵的徒弟呢?他静静地看着这小道,眼睫下的两道眼波有些怅惘地落在了她的面上。
星落几日没进宫了,今日哥哥陪着送了进来,如今还在仙鹤门外,等着带她去吃西郊新开的那家淮南牛肉汤饼呢。
她也不拘束,唇畔仰起两只浅浅的笑涡,微微颔首,捏了个玉清决,说了一声陛下慈悲。
“小道如今不在宫里,也不能时时向您问安,您的伤好些了么?”
皇帝有些感慨,这小道果然还是记挂着他的,不然不会一开口先问他的伤。
“朕乃仙身,一些小伤无碍。”
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说自己是仙身的,星落偷偷在心里笑了声,略歪了歪头,看陛下。
“您问什么星相呀?”
皇帝的唇畔牵了一线笑,望住了星落。
“太甜女冠,你可曾见过你的师尊?如若见了他,该说些什么?”
冷不防提起师尊来,星落有些茫然,想了又想。
“我师尊往海外仙山游历去了,且有的等呢!若是见了他,就问他老人家把四年的压岁钱给讨回来。”
这出息,皇帝扶额。
昨日听杜南风说起,她在仙山日子过的清苦,头一年常常哭,后来交了朋友之后,才开心起来。
皇帝便有些许的歉疚,他叫阮英抬来一个竹筐,往星落眼前一摆,这便迎着她愕然的眼神道:“太甜女冠,为师把从前以后的压岁钱都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