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奕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有规律的小鼓声。
相同的韵律,响了三次。
宋佩瑜听不懂,但有人能听懂。
城墙上站哨的驻军立刻走到宋佩瑜身后,低声道,“统领想让我们将东梁军俘放出去。”
宋佩瑜点了点头。
上次梁州睿王派了两千东梁军前来挑衅,除了被宋佩瑜放回去送信的人还有自己逃跑的人,奇货城共抓到战俘一千五百人。
城外大军对峙,在东梁退兵之前,奇货城轻易不会再开城门。
这一千五百名战俘,都是在腰间拴了绳子,从城墙上放下去。
尚且有力气和胆量的人,还能从城墙上借力,勉强算是自己走下去。
如果不幸恐高,或者已经被吓破胆,就只能被放下去狼狈的叠落在一起。
东梁军本是想要借着奇货城开城门的时候冲一波,就算不能冲入城内,也要让奇货城被吓得够呛,损失惨重。
如今兵俘都是从天而降,委实打乱了东梁军的计划。
至于那一千五百多的兵俘,会不会因此而遭遇危险……东梁军根本就不在意。
在睿王眼中,如果说吕纪和与宋佩瑜是让他屡次三番丢人的罪魁祸首,那么这一千五百多人就是帮凶,虽然尚且不至于恨不得这些人赶紧去死,但睿王也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若不是怕天下人的议论,睿王根本就不可能在明知道被奇货城戏耍之后,再次送来五百两黄金。
两万人加上八千人,将近三万人,都面无表情,沉默的立在原地。
只有负责固定绳子的士兵,会在每位战俘落地的时候,大声喊出绣在战俘衣服上的名字。
“东梁军,王贺”
“东梁军,程伟”
“东梁军,陶琪”
……
东梁军始终面无表情,仿佛被念到名字的人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开始觉得没意思的宋佩瑜,发现东梁军的冷漠后,又觉得有意思了。
只要是认识的人,怎么也会有些表情变化,下面的两万人完全没反应,说明这两万人和那一千五百人,从前也不认识。
没有情谊,自然不会有反应。
难道派两千人来奇货城挑衅的人真的不是睿王?
许久之后,负责念名字和数数的小兵都换了好几个,总共一千六百八十五名军俘才全都放下去。
双方首领又开始低声交谈。
重奕自觉的给宋佩瑜说他听到的内容,“东梁军要求裴统领当面验证金子的真假,每验证一两黄金,就要放四个兵俘去东梁军那边。验证五百两黄金都没问题后,将剩下的兵俘也放过去。”
宋佩瑜以为听重奕说下面的谈话已经很好笑了,但他没想到,亲眼看着这个过程开始后,还会更好笑。
东梁军首领打开装金子的箱子后,真的只拿出一枚一两重的金元宝递给裴统领。
裴统领肉眼可见了沉默了一会,才接过这枚金元宝,随手往身后抛去,自然有亲卫会将金元宝收起来。
“一”
突然响起的尖利声音,险些吓得宋佩瑜将望远镜扔下去。
东梁军首领等这个‘一’的尾音彻底消散后,目光如电的看向在奇货城驻军包围中的东梁军军俘。
眼看着六名军俘迈着虚浮的脚步,低着头从奇货城驻军中走到东梁军队伍后面,东梁军首领才拿起第二个金元宝递给裴统领。
“二”宋佩瑜放下望远镜,趴在重奕肩上,笑的停不下来。
完全忘了,他就是导致这个画面的罪魁祸首。
重奕眼中也闪过笑意,悄悄勾起嘴角。
宋佩瑜笑够了,发现身侧的驻军脸色也非常古怪,大方的挥手,“这五百两黄金不必送回城主府,直接拨给驻军做军费,让裴统领,着人记好明细,”
驻军立刻将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忘却,兴高采烈的单膝跪下,谢过宋佩瑜。
刚开始从慕容将军手下被剥离出来,成为奇货城驻军的时候,上到裴统领,下到小兵,就没有一个人满意。
能成为主将的亲兵,哪个不是从普通营帐中力压众人,才能脱颖而出。
他们那般努力,是为了在战场证明自己,出人头地。
谁不知道只要有战事,慕容将军永远率领亲兵冲在最前面。
打最凶险的仗,掠夺最多的军功。
整个赵国的将军都算起来,慕容靖帐下出的低级将领最多,这都是用血汗拼搏出的未来。
成为奇货城的驻军,代表他们将与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擦肩而过。
像是裴统领这样的正五品武官,从慕容将军的亲兵变成太子的亲兵。虽然离开战场非他所愿,前程却反而更好。
最没希望的还是下面的小兵,不如他们的人都继续留在军营以待一飞冲天的机会,他们却只能在个荒凉……不,在个繁华的城池里站岗守门,虚度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