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班长一直觉得那天如果自己将妹妹送回了学校,肯定就不会出那样的事情,妹妹也就不会死。”叶景旭声音有些哽咽,却仍在坚持:“可那是紧急归队的命令啊,他必须马上动身回部队,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
自此以后,李成懿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说他丧失语言能力了?”邓离离问。
叶景旭点头:“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的时候着急想表达也只能发出不连贯的气声,你有没有见过哑巴,他现在就是变成了那个样子。”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李成懿就是在经历了妹妹的惨死以后,彻底封闭了自己,才出现了这种失语的情况。
一些人在经历重大恶性。事件以后会出现愤怒、痛苦、抑郁的情绪,失语也是其中一种。
但能让一个可以扛枪上战场的战士变成这样,可想而知妹妹的死对他打击有多大。
想到这儿,邓离离心里堵得厉害。
“部队领导急的不行,也很同情他的遭遇,当时有一个首长还自掏腰包给他看病,可是跑了好多个医院都没有效果,没办法,尽管大家都很难过,但他也只能提前退伍了,那个首长找了自己的关系,把他安排进了本市的一家安保公司做教练,毕竟他体能水平在部队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失语的问题越来越严重,连基本沟通都做不到。待了没多久,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就辞职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全靠着一间小超市微薄的收入生活。”
叶景旭:“前一段时间人口普查,他家正好在我的辖区,然后我才从他父母口中知道了这些事情的细节。”
他越说越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班长真的太可怜了,他妹妹还那么年轻,他那么优秀,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他们现在一定过得非常幸福。离离,希望你能帮帮他。”他眼神恳切,让她不忍拒绝。
邓离离并不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但是这个李成懿的经历确实让她的心为之震动。
不过,她依旧没有直接应下,而是沉思片刻,说道:“我不敢说能够治好他,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的。”
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都会在一个月内自愈。
可李成懿的失语症大约已经维持了一年多,到底能不能解决,她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
叶景旭感激的点头,重重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又问:“那费用怎么算?”
李家的小超市收入有限,只够三口人平日吃穿用度。
这也是李成懿不愿意再继续看病的原因,可来之前叶景旭就想好了,这钱他出。
不管多少钱,哪怕卖房卖车,他也不能看着班长永远困在痛苦的深渊里。
邓离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找了张白纸写了一个数字,然后推给叶景旭。
“就这么多吧。”她看着叶景旭明显惊讶的神色,轻声道:“多少钱都无法衡量他的付出,那些上升到家国高度的话我说不出来,可是,我尊敬他,我希望能够帮到他。”
“……谢谢。”叶景旭唇角微颤,眼眶的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同情、愤怒、感激以及悲伤,所有的情绪都藏在这隐忍的哭声中。
他哽咽道:“谢谢你,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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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叶景旭,邓离离的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感动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对于未知困难的紧张。
对于这样创伤后出现失语问题的来访者,她只在案例里见过,现实生活中却完全没有见过。
他不说话,正常的心理咨询对谈的方法就无法运用。
她看着面前堆放着的一堆资料,有些犯了难。
正此时,夏涵姗姗来迟,并将她早上嘱咐洗的衣服从干洗店取了回来送到了她办公室。
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夏涵问:“什么难题把我们既美丽又优秀的邓老师难为成这样?”
邓离离蔫蔫的:“有一个创伤后失语的咨客,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进行交流。”
“找戴文鑫去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咱戴老师成功处理过好几起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案例,人家特别有经验。”
这么一听,邓离离来了精神,她猛地从办公桌后面蹦起来,三两步就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把不知内情的夏涵搞得莫名其妙,直感叹这么努力工作的小阿离,等到年底一定要给她多发点年终奖。
邓离离兴冲冲奔出来,却在戴文鑫办公室门口收住了脚。
尽管她在这儿工作两个多月了,可和这位戴老师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没别的原因,戴老师看着实在有些不好接触。
第一次见面给她的下马威,开会时候当场数落闫煦的生猛表现,都有些让邓离离望而却步。
她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琢磨着如何开场的时候,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有事找我?”戴文鑫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的邓离离浑身一凛,觉得自己的尴尬和恐惧都被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小声道:“嗯,有件事和您请教一下。”
“进来吧。”戴文鑫淡淡。
因为最近天气转凉,空调开着,办公室内还有一股淡淡的暖香。
让人一进来就觉得舒服,浑身上下的紧绷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