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裁造院深处。
蔡攸给张尚仪烹了茶,又端上三碟点心。
一碟琼脂梅花冻,乃用石花菜煮水,倒入模具中,调入蜂蜜和二月里新采的白梅花,待冷却凝结,花在琥珀中一般,甜滋滋的又透着梅香。
一碟醋腌茄瓜,乃将去岁初秋摘的嫩茄瓜,切成细条,在咸豆酱里腌渍过冬,如今再和剁成细末的鹌鹑肉鲊、莳萝齑、姜末子、浙醋拌了吃。
最后一碟林檎蜜饯,洁净光润,看着亦是颇叫人嘴馋。
张尚仪抿了茶,将点心每样尝了些,揶揄蔡攸:“大郎的习惯好,像我,没办了该死的人,也看不出沮丧,该吃吃,该喝喝。”
蔡攸淡淡一笑:“父亲也说了,此事,原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拓边修寨,运气好,多修几个,运气不好,修到一半塌了一个,也不急,来日方长嘛。只是,那吕五娘一个妒火中烧的妇人,灭口就灭口了。对苗太医,父亲那晚在贡院得知苏宅出了变故,要杀苗太医前,实在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在宫里埋了个趁手的”
张尚仪叹口气:“哎,苗灵素来禀报苏颂和那姚氏竟然得了草灰蛇线,我也着实吃惊。本来,只要皇后被拖入巫蛊厌胜之中,我便可以说动章惇和刘贵妃试试,一个在政事堂,一个在毓秀阁,内外都吹风,官家想追废宣仁太后,正好连孟氏一并废了。而废后,历朝历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曾布那样自诩不群不党、心系国祚的伪君子,又是向太后的人,还不得跳出来和章惇硬杠?出头的椽子先烂,章惇和曾布呀,都会烂,一个是助长奸妃气焰、烂在卫道士们的嘴里,一个是外臣干涉后宫、烂在官家的心里,这东府西院的两根椽子,鹬蚌相争,得利的还不是你们蔡家?”
蔡攸挑起一大撮茄瓜鹌鹑齑,嚼了咽下,道:“阿父说,机会慢慢再找,他虽与叔父(蔡卞)最近争执得有些厉害,但曾布若在官家耳边嚼舌头、要外放他,叔父好歹还是会给他说话的。”
“你叔父是明白人。章惇有勇无谋,你叔父妇人之仁,御前只他两个,斗不过曾布这老狐狸的,你阿父这样得力的左膀右臂,怎能教曾布使坏给卸了?”
蔡攸皱了皱眉,道:“尚仪这几日可探过官家口风,此事,官家还要追查与否?”
“想查是一回事,查得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皇后知晓有人觊觎她的后位,那半路杀出来、不知好歹的苏颂没死,吕五娘和苗灵素两个小角色倒死了,局面这般,又如何呢?凭这些,怎么继续查?再说了,我只问你,若你是那朝中不知原委、看个热闹的绿袍郎君,你觉得,最觊觎皇后之位的,是谁呢?”
“刘贵妃。”
“那你觉得官家还会愿意查下去吗?”
蔡攸明白过来,讪讪笑了。
“刘贵妃独得盛宠,又刚生了皇子,官家怎会舍得让她置于朝官们的非议猜忌之中。让你阿父放心吧,此事,到此为止了。”
蔡攸起身,去看了看汤瓶中的水,一面道:“小弟每回与尚仪请教,都受益匪浅。不止风云大事,庖厨之事,也如此。此前尚仪教了素蟹粉的方子,小弟让府里的厨子做给阿父吃,阿父赞不绝口,说开封城饭食行的顶尖馆子,也捏不出这般巧心思来。”
他带着一脸的马屁笑,望向张尚仪。
却见她眼里阴鸷之色闪过。
“只便宜了姚氏,竟捡回一条命。她坏了吾等的好事不说,还得了官家的赏赐、皇后的器重。也不知这么个四处招摇的小贱人,怎地八字如此旺!”
“尚仪烦她,这还不好办?她又没被官家纳为妃嫔、护在宫里,吕五娘怎么死的,那姚氏也可以依样再死一回。”
张尚仪摇摇头:“此事一旦风平浪静,就莫再去起波澜。对了,你阿父今岁知贡举,情形如何?”
蔡攸道:“考生们知趣得很,十之都颂扬绍述新政,那曾纬也是。”
顿了顿,又补一句:“尚仪放心,他的名字,必能在一甲。”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