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红枣这么一暗示,他顿时就不敢声张了,只敢用眼神向曹老二表达歉意,可把曹老二给恶心到了。
那梦里面,他最后一次见他哥的时候,他哥就是用这种眼神瞅着他,梦里面的他当时不懂,后来他懂了,肯定就是那时候,丰收就已经和他们说,要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享福,而王红枣肯定和现在一样不乐意,他哥肯定还是听了王红枣的。
啥狗屁兄弟情,假的,统统都是狗屁!
曹老二眯起眼睛:“妈,咱家东西都在这里了?”
曹老太睁着眼说瞎话:“能分的都在这啦。”
“那咱家的鸡咋没分?”曹老二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家里的这几只鸡可是他闺女从小鸡崽子一点点养大的,几个丫头出去玩都记得逮蚂蚱喂鸡,他怎么也得弄两只走。
曹老太不想分鸡,鸡可是她留着给大孙子下蛋补身子的,可曹老二偏偏提起来了,她也总不能大大咧咧说不想给,只能万般不情愿地:“给你家分一只。”
“俩,必须分俩,一只不能少,我家五口人呢,一只能干啥。”曹老二半步不让。
曹老太还是舍不得,母鸡是多金贵的东西,更别提还能下鸡蛋呢,小脑筋一转,想出来个骚主意:“一只就行了,你家就三个丫头,还吃啥鸡蛋,这鸡蛋是给你吃的,你要觉得三个丫头养不下去,妈给你想办法找一家收童养媳的,你把老三送过去。”
曹老太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多好呐,又能解决了老二家吃饭的嘴太多的问题,又能让老二手里多点钱,这年头媳妇儿多难娶,收童养媳的人家不得意思意思,给老二点钱?一本万利,多好的主意。
好家伙!
我他妈直呼好家伙!
曹老二差点气炸,他娘怎么净给他拖后腿,净出些被门框子挤了叫牛腚夹了似的骚主意,他下半辈子就指望三个闺女活,他娘一张嘴就让他把老三送出去给人当童养媳?让他知道是哪家子非把他家屋顶都给掀了去。
原本他就想要两个母鸡,这下不成,他还得把其他东西也都带了去,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表示他曹老二不是那种丧了良心连闺女都不要的人,曹老二狠狠啐了一口:
“呸!!丫头片子咋了?丫头片子那也是我曹老二的种,是我亲生的娃!但凡我曹老二还有一口气,还有一口粮,我就不会让我姑娘们饿着!砸锅卖铁去要饭我也不会把我三个闺女送了人!娘,你这奶奶太狠,一点都不心疼孩子,这话我就撂在这里,你要是下次再提,别怪我和你翻脸!“
曹老二猝不及防的翻脸把曹老太整得老脸火辣辣,曹老二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是孩子们亲奶奶,不为孩子们好似的,她不也是好心,反正女孩子早晚也是要嫁了人,与其嫁给一个不知道啥情况的男人,受着不知道啥样子的婆婆磋磨,不如嫁给从小一起长大的童养夫,婆婆丈夫都是有多年感情的,怎么也不可能把人磋磨的太狠。
可,可老二咋能说她狠呢,这还当着王长贵和老叔公脸呢,还有九十九的老寿星呢,这老寿星都九十九,肯定走在她前头,万一下了阴曹地府和她早死的男人乱说咋整?
曹老太觉得自己不能认,她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曹老太冲着宋杏花和春夏秋的方向,竭力控制面部肌肉,妄图挤出一个只有面对丰收瑞雪时才能露出的和蔼笑容:“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孩子呢,这可是我孙女儿,我肯定心疼。”
“奶奶笑的好像要吃人的狼外婆哦。”秋秋童言无忌。
曹老太:……
这死孩子!!
第18章
磨盘生产大队不流行叫外公外婆,都叫姥姥姥爷,可谁让这些年知青下乡,生产队的大家伙也跟着学了几句城里话,知道外公外婆是个啥,狼外婆虽然没听过,可曹老二那狼还躺在地上,稍微一想,就懂得狼外婆到底是个啥东西。
反正不是啥好东西。
曹老太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童言无忌,老叔公和王长贵以及老寿星都在,自己千万得把持住,屁股歪成那样已经算是离谱,要再当着他们三个的面儿表现出对老二家三丫头片子的嫌弃,恐怕老叔公就得忍不住出来给老二做主。
气到差点爆炸的曹老太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秋秋,怎么能说奶奶是狼外婆呢,奶奶可疼你了,是不是?“
秋秋两眼茫茫地看向曹老太,不懂老太太到底哪里疼原来的曹秋秋了,连个鸡蛋都不肯给秋秋吃,这叫什么疼?她就低头不说话,不想理会这睁眼说瞎话的老太太,曹老太心里急,又喊了一声:
“秋秋!”
曹老太心里急,又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习惯了,哪怕顾忌着在场这三个外人收敛了些,这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骇人,吓了秋秋一跳,小脾气也上来了:
“不疼!!奶奶有好吃的都不给秋秋吃,就给小堂哥小堂姐吃!小唐哥小堂姐欺负秋秋,奶奶都不替秋秋教训他们!小堂姐抢舅舅送给秋秋的衣服,头花,糖纸,奶奶也不管……”
哪怕被欺负的不是她,秋秋也越说越委屈,这哪里是奶奶,她的奶奶才不会这样呢,她的奶奶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还会偷偷给她塞钱,带她去买芭比娃娃,她不想要这个奶奶,她想要回家!
满心难受的秋秋小嘴一扁,一下子哭出来了。
宋杏花听到秋秋诉委屈,看着秋秋哭,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却还记得安慰孩子,轻轻拍着秋秋的后背:“秋秋乖,不哭;奶奶不疼秋秋,妈妈疼秋秋,妈妈疼……”
说到最后,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春春夏夏本来没想诉说自己的委屈,可听秋秋那么一说,她们两个也觉得心里面难受,秋秋受过的委屈就是她们受过的委屈,甚至因为年龄摆在那,她们俩受过的委屈比秋秋还厉害,一直不哭不代表心里面不难受,只是一直以来都在强迫自己别往这方面想而已,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够痛痛快快说出来的机会,她们两个憋狠了的小丫头对视一眼,当大姐的抢先一步。
“奶奶就是偏心!就是偏心堂弟堂妹!还偏心大伯娘,大伯娘不干活就是身体不好,大伯娘整天要□□米细面就是城里人金贵;我妈不干活就是贱蹄子翻了天,想给我们姐妹俩多盛一粒米就是想吃垮了家里头,奶你就是偏心!“
曹夏夏嘴笨一些,不怎么会说话,就只会干巴巴跟在姐姐后面附和:“偏心!偏心!”
老叔公看着眼前这场面长叹一声,心里面知道这家是必须分开了,他对曹老太有些不满,这侄孙媳妇也太不像话了些,都是同样的儿媳妇,怎么还能这么区别待遇的,就算生金他婆娘生了龙凤胎,难道生银婆娘这么些年就没了苦劳?
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生金他婆娘不是个好的,人家心就没和他们这些下里巴人扎在一起,以后要是有了机会,人家还是要往城里去;生银媳妇就不一样了,人家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老实,心肠也好,以后侄孙媳妇要有个万一,生银媳妇肯定不会干看着。
结果这侄孙媳妇可好,硬生生和生银一家生分了,眼瞅着要分家了,还不肯痛痛快快地分了家,非得在如今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婆媳关系里再砍一刀。
老叔公不愿意参与别人家的家事儿,可曹老太也是他侄媳妇,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曹老太把自己坑的没了退路,捶着老腰从自己的马扎子站起来:
“侄孙媳妇,你这家分得不地道,你只说了钱和口粮,可宅基地怎么分还没安排,还有自留地,总得给老二家留一些;老二家三个丫头瘦弱,你瞅瞅老三丫头,我可记得就比瑞雪小一年,你瞅瞅这俩孩子搁一块儿差别多大,鸡挑好的能下蛋的给老二家两只;家里那些能分的家伙什,锅碗瓢盆啥的,该给老二的也都给他们。”
尽管他是站在曹老二这边的,却也没太向着曹老二,比如说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存款,老叔公就没提及。
曹老太心里也和明镜似的,知道老叔公这是对她不满意了,要敲打敲打她,老叔公是曹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她不敢不孝敬,况且她也确实累了,更是因为叫秋秋揭了老底,脸上火辣辣,恨不得这就钻进屋,也就松了口:
“……既然老叔公这样说了,那就听老叔公的吧;既然杏花不愿意和红枣一块儿住了,那就把离家最远的那块宅基地给老二,就村北头那块,再把和北头挨着的那块自留地给他;至于鸡,老二一会儿自己动手逮了就是。”
曹老太到底还是耍了阴招,村北头的那块自留地虽然大,可地方荒凉,人烟少,想借点柴盐酱醋都不方便;自留地就更不咋地,满地石头,贫瘠的了不得,只是大冷天,闺女老婆哭得直哆嗦,秋秋还打了两个喷嚏,想起梦里面他家老三就是个病秧子,曹老二也不敢再掰扯,就点头同意。
王长贵写出来字据,曹老二签字画押,老叔公几个见证人也都签字画押,曹老太拿出来二十五块给了曹老二,又让曹老二搬了二百斤粮到二房里头,把锅碗瓢盆这样能分的家伙什分了分,这就算是彻底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