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染不知道顾若为什么没有家,她只知道顾若一个人在临渊高中附近租房子住。
临渊高中地处老城区,周边有不少建成于上世纪的老旧小区,七层楼,没电梯,没物业,环境差。原来的老住户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新住户全是租房子住的,要么在附近工作,要么是临渊高中的学生家长租房子陪读。
顾若租的房子在六楼,天天爬楼梯辛苦了点,胜在楼上只有一层,还是长期闲置的空屋,没人打扰,很清净。
那天晚上姜新染跟她一起去她的住处玩儿,进门时差点被惊呆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
这简直不像一间人住的房子。
两室一厅的格局,因为是老房子,结构不好,客厅面积不是很大。
这间不大的客厅里什么家具也没有,空空荡荡,站在玄关,整个厅的结构尽收眼底,毫无遮蔽。
朱红色的老旧木地板因为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周围墙体已经发黄的石灰斑驳脱落,露出内里砖块的颜色,就像一块块难看的疤。
“你……”姜新染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就住这?”
顾若头一次在姜新染面前显露出窘态,难堪地点点头,“嗯。”
“不是,这……”姜新染环顾四周,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疑问:“这样怎么住人啊?”
顾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道:“我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
姜新染一想也是,顾若孤僻,没朋友,客厅里不需要沙发茶几等劳什子的玩意儿,兴许卧室里又是不同景象呢?
结果顾若领着她到卧室一看,姜新染心里五味杂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间“卧室”,比客厅好不到哪儿去,就多了张床,多了个大衣柜。
床是最简陋的折叠铁床,衣柜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老物件,想来是房主留在这里没有搬走的。
也就是说,顾若在这套房子里唯一添置的家具,就是那张铁质折叠床。
不知为什么,姜新染对着那张折叠床,久久地出神,心里仿佛渐渐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涨得人难受。
反应在身体上,就变成了鼻腔酸涩,眼底发红。
“这儿怎么住人啊……”她喃喃地又念叨了一回,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若站在她身后侧,心虚地低声回答她:“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若,你是不是很缺钱?”姜新染忽然抬起头,眼里亮晶晶地看向顾若,闪动着水光,毫不犹豫道:“我这还有一点钱,是去年的奖学金,还有打暑假工攒下来的,待会儿我就去取给你。”
顾若怔了怔。
她其实不缺钱。
事实上她母亲派人给她办的那张卡上,每月都会有一笔生活费进账。这是顾家的规矩,凡在求学中的子女,不论受宠不受宠,都能从顾家的私人基金里拿到固定生活费,教育所需费用再由基金会另行支付。
折成元的话,顾若每月的生活费进账大约是两万元。
她的生活简朴,欲望很低,付完房租后,每月所需生活费不过一两千而已,账户里多余出来的金额,对她而言不过是数字,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价值。
但当顾若听到姜新染那番话,却动容了。
姜新染不比顾若,她是真正的省吃俭用,她母亲一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只有三百,在临渊这样的繁华都市,即使学校食堂,正常吃一顿有荤有素的饭菜也得十块钱了,姜新染为了省钱,常常只点一碗白米饭,或者两个馒头,再打一碗免费的汤,用汤泡饭,或者蘸着馒头吃。
她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一年四季只穿校服,因为省下来的衣服钱可以多买几本教材,或者嘴馋时打打牙祭。
钱对顾若是一串数字,对姜新染却是命根子。
就这样,她还愿意匀出来,分给顾若。
从小到大,没人对顾若这样过。她从前生活的世界里,资源是要争要抢的,用得着用不着,抢过来再说,即使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就算撕碎了打烂了也不能让给别人,没听说过挤出牙根里的救命钱分给别人的,这样的人通常被他们叫做傻子。
姜新染就是这样的傻子,顾若本该含着讥讽抬着下巴嗤笑她,看她晶莹的眼珠,胸中一腔热气向上涌,眼底泛潮,嗓子也哑了,差点掉了眼泪。
她怕在姜新染面前露怯,只好慌张找了个借口背过身去,不让姜新染瞧见她的表情。
“我不缺钱。”顾若说,“有张睡觉的床够用了,就懒得买别的。”
“真不缺?”姜新染反复确认,“你不会是跟我嘴硬吧?那我可饶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