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大衣上又是雪又是水,贴在脸上冰凉沁骨,她微微发抖,伸手去解大衣的木头纽扣。晏宇浑身一颤,忙抓住她的手:“莹莹。”
“你不冷?”钟莹抬头看他,“我只是想给你暖暖。”
怎么暖?晏宇立刻想到了火车一夜。从室外到室内已经缓过一口气,钟莹锁门的行为又让他心脏砰砰乱跳,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做贼是什么感觉——心虚。
待到她扑过来时,他脸烧颈热,全身上下哪里还有丁点寒意。
“不...不用,我不冷。”
这里空间更私密,贴身拥抱很容易越界,钟莹便不强求了,抓起他的手使劲搓搓,又放在嘴边哈气:“脸都冻青了,你到底在外面呆了多久?”
两个小时,又是两个小时,比在宿舍楼下那俩小时更难熬。他七点来到钟家外,见钟莹房间黑着,还以为自己判断失误,她真的去了姥姥家。直到听见东边房间里传来她和她爸讨论电视剧的声音。
那时候他应该走的,确定她在家就好了,等这个周末过去,老钟上班再来找她也行。但晏宇没走,他靠在钟家外墙根下,听着她嘻嘻哈哈的笑声,忍受着低温,寒风和飘雪,把自己快冻成冰棍,生生站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她屋里亮了灯。
多傻?可是来都来了,不见她一面,问清状况,回家也睡不着觉。他为什么回珠州,就是为了她啊!
“一会儿,没多久。”晏宇捡起棉袄,给她穿上,“扣上扣子,别冻着。”
钟莹把他的嘴硬当作还在生气,拉过椅子将他按下,脱了他的帽子,从被窝里摸出热水袋塞到他手里:“好了好了别气了,你没有听错,我是没想到你这么晚还来找我,误以为舟桥回来了,他最喜欢敲窗户,每次都把我烦得要死。”
“李舟桥经常来敲你的窗?”
“......不是经常,把从小到大的次数累积起来,就显得多了。他来找我也没正事,就是为了玩,所以我怎么会等他呢?只是一种条件反射而已。”
晏宇摩挲着热水袋,低声:“也没有在等我。”
钟莹无语,半晌道:“如果我知道你傻呼呼站在冰天雪地里,我爸把我捆起来我也要咬断绳索去找你好吗?”
台灯小小的光晕打在身上,他头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睫毛湿漉漉,鼻尖有点发红,目光随着身体的温度渐渐回暖,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可欺,声音沙沙:“真的?”
当然是假的,她一口爱护备至的珍珠贝齿怎么会去咬绳子呢,肉脯牛肉干那种需要生拉硬拽的食物她沾也不沾,两边牙齿咀嚼次数都是分配好的。
钟莹嘟嘴:“你是不是以为我爸软禁我是骗你的啊?他说了,上班就拔电话线,我敢出门见你就打断腿,这不是软禁是什么?”
晏宇轻叹口气:“钟叔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意见?”
你想抢人闺女能对你没意见么?钟莹坐在床边,倾身把手按在他捧着的热水袋上,“我觉得他也不是对你有意见,换个人他一样有意见。我爸说我年纪太小,思想不成熟,容易被男生花言巧语欺骗。”
晏宇面色一赧:“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钟莹很无奈的模样,“可是我爸听不进去啊,他说我们这么年轻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只是凭着一时冲动就谈恋爱,过几年走上社会,阅历深了,可能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我不会后悔。”
钟莹直视他的眼睛,那眼神干净,坦荡,炽热,坚定,此时此刻,她毫不怀疑他的真心。被这么美好的男生注视着,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老阿姨也很难不被融化。
为什么都说初恋难忘,因为它纯洁,没有被世间俗物污染。身份,背景,财富一切外在条件都不重要,我爱你,只是爱你。
她垂下眼眸轻声笑:“我相信你。”
本来想说的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年少轻狂时的不后悔太草率,未来世事无常,谁也不敢二十定终身。钟莹心知这份感情是自己算计来的,便时时刻刻存有危机感,她从未在他面前暴露过真实属性,一言一行都带着目的,而他的真命天女被截胡却一无所觉。怕就怕将来某日金风玉露一相逢,她只落个面目可憎。
以前想,只要结了婚就好,她不出轨他不找茬,敷衍到四十八岁放他自由,老娘要的就是钱。可看着他漂亮真挚的眼睛,钟莹又生出些许贪念,两人都风华正茂啊,如果她给付一点真心,能否换得他一辈子的真爱?
不要看别的女人,不要去和初恋小姐相逢,不要一大把年纪了还祸害小姑娘。一辈子,把所有的钱都给我,然后就这样深情地看着我一个人,可以么?
你贪心的样子就像喂不饱的千寻她爹啊,亲。
还一辈子,爱情里只有占有,嫉妒,争吵,谎言,同床异梦与伪装和谐,哪有什么一辈子!
钟莹笑了笑,调皮地捏捏晏宇两根大拇指:“暖和了吗?还生李舟桥的气吗?”
晏宇轻哼:“我气他做什么,要气也是气...”
“气我是吧?本来过两天我打算去买新衣服,想让你陪我呢,气我就算了,我不要和气包子一起逛街。”
晏宇被她一时柔一时嗔的弄没了脾气:“钟叔不是不让你见我?”
“好啊,那就不见了,”钟莹从善如流,“你这么听你钟叔的话,谨记以后不要来找我哦,否则我被打断腿就怪你。”
晏宇拉住了她即将撤退的手,攥了三根指尖,心被温柔情愫填满:“......偷偷见。”
有情人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他和钟莹只说了几句话而已,时钟已指向十点。钟莹打了呵欠,晏宇依依不舍告辞。
再次爬上窗台的时候,他说:“莹莹,你觉得我们这像什么?”
钟莹白他一眼:“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是个悲剧故事,你确定要用来比喻我俩?”
晏宇:......他想说的是,像不像入室盗窃团伙作案。
钟莹依然没有答应做他女朋友,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她男朋友了。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伙子每天都充满活力,打满鸡血,把七字箴言奉为圭臬。管他拔不拔电话线,电话仍旧一个接一个的打,没人接就算,钟莹接就是意外之喜,老钟接就恭谨问候,嘘寒问暖。钟叔身体好不好,姥姥身体好不好,改天登门拜个早年什么什么,又或者绞尽脑汁跟他聊钟静在校情况,虽然他并不十分了解,夸奖的话还是会编的。当然最后总要问一句,莹莹回来了吗?
其实他每隔一天就会到钟莹窗下与她见面,有时白天,有时晚上,给她带来新华街的热酒酿,奋勇街的鸡蛋糕,又或是市中心老饼记新出炉的小桃酥。
老钟好烦呐,想拔线又怕漏接工作应急电话,气得大骂晏宇和他爹不愧是两父子,都喜欢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钟莹跟着义愤填膺,再三保证绝不跟这种霸道自大死缠烂打的人谈恋爱,然而转头就约了晏宇在腊月二十二这天逛街。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