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话没人听见,可是那声嗤笑中的轻蔑意味却让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晏宇刚想张口,钟静已经斜睨了她一眼:“上菜了,别对着桌子打喷嚏,谁知道你有病没病!”
关玲一扭头:“你!”
“好了,吃饭了,”晏宇喝止,“少说两句,晏辰去迎一下钟莹。”
关玲憋了一肚子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天色擦黑,华灯初起,餐厅打开顶灯,照得大厅亮堂堂的。参谋长的儿子请客,后厨手脚比平时麻利多了,凉菜热菜源源不断送上桌来。
晏辰刚走到门口,就见暮色中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款款而来。
“莹莹你跑哪儿去了,都上菜了!”
“来了。”
钟莹跟在晏辰后走进餐厅,落座的几个人一起向她看过来,唯独背朝她的关玲没有回头。
“对不起啊晏宇哥,刚有点事来迟了。”
“没事,坐。”
晏宇打从她进门起,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他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不该这样盯着女孩儿,可是今日的钟莹,又让他倍感意外,美得意外。
她穿着一条李子色的连衣裙,方领,宽摆,泡泡袖,头发全部梳上去,编了条鱼骨辫甩在颈后,优雅又清爽。一年来的节食瑜伽和按摩,使她的婴儿肥消退许多,鹅蛋脸尽显柔美,方领凸显流畅的脖颈线条,肩膀有意识的往内轻扣,锁骨分明。一条红绳挂在脖子上,底端不知缀了什么,垂在胸前,藏进衣领。
钟莹微笑跟大家打招呼,礼貌喊着学长学姐。人人都有回应,只有关玲聋了似的。
她正盯着晏宇,而晏宇正盯着钟莹,关玲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睃去,脸上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小狐狸精!她默默咒骂着。
钟莹打完招呼谁也不看,微笑着在姐姐身边落座,与晏宇中间隔着晏辰。
这条裙子还是高考前买的,老钟给的五十块钱,有一半都花在它身上。布料厚实,夏天穿有点热,做工也不尽如人意,腰线都缝歪了,内层线头多的不可思议,贴在身上刺刺挠挠的很不舒服。
可是款式好看,也只能卖个款式了。
她用家里的大剪子修了眉毛,用假白的嫩肤霜混合百雀羚打底遮盖毛孔和粉刺,劣质口红既涂嘴唇还能当腮红使用,睫毛一如既往被芦荟汁滋润得又密又翘,天生丽质就是这样打造出来的。
哪有什么完美素颜,别傻了。
男孩子根本看不出她的刻意,几个少年在吃吃喝喝间隙总不自觉地瞄向她,晏辰与她坐得近,更不停追问:“莹莹你最近怎么老是穿裙子?”
姐姐虽不喜她花枝招展,却只当她爱美,不会当着外人批评她。能识破她险恶用心的大概只有关玲一人。
对于斜对面那束快把她烤熟了的目光,钟莹视而不见,自然地吃菜喝饮料,与晏辰说笑,向晏宇举杯。
“晏宇哥。”她侧着身子,一手举着健力宝,一手向晏宇比了个大拇指,“牛!祝你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晏宇抿唇而笑:“谢谢。”
饭桌上的交集只此一句,几个男同学觉得饮料不过瘾,就提议喝啤酒,晏宇也没反对,先要了三瓶青岛。晏辰跃跃欲试,杯子递到他哥面前,晏宇瞪他一眼,他还执着地伸着手,便只好给他倒了半杯。
钟莹当然不会喝酒,钟静也不喝,她正和古北平畅想大学生活,聊得很投机。
钟莹吃饱靠在椅子上,看他们吃嗨了聊开了,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的样子,便站起身向外走去。
钟静喊她:“去哪儿?”
“热,门口透透气。”
晏宇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五分钟过去还不见回来,与室友碰了一杯,一口喝干,道:“我上个厕所。”
餐厅内就有厕所,然而晏宇走去的方向明显是门外,关玲随着他移动慢慢回头,明亮灯光下,脸色更显病态。
钟莹站在门口台阶一侧,望着马路对面的路灯,背着手,双脚并拢一翘一翘。
暑热比白天消散许多,夜风徐徐吹动她额角碎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在这儿站着不怕蚊子?”
清润男声在耳边响起,钟莹浅笑着转过头:“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晏宇哥,我耳朵灵不灵?”
第20章鱼儿咬钩了
许爸曾经告诉她,做任何事都要谋定而后动,事业也好,家庭也好,在决定前给自己一个缓冲期,哪怕只有一小时,十分钟,冷静下来,权衡利弊,永远别让感性立于理性之上。
可惜说这话时,他已经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家族事业搞得一团糟,带着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沧桑来教导她,然后说出了他这辈子缓冲期最长,最冷静,最理性的决定:与晏家联姻。
钟莹一边怨恨他一边理解他,路并没有走绝,坚持下去未必不能翻身,但只用一个女儿,一份陪嫁,一场婚礼就能挽救许家危机,无疑是最快,折损最低,副作用最小的好方法。
这是他权衡利弊后的选择,显然在大利面前,牺牲掉女儿幸福这个弊,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此刻,年轻的晏宇站在她身边,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瓷白皮肤泛着红晕,想与她对视,又有点闪躲,眨眼频率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耳朵挺灵,你怎么能听出是我呢?”
“感觉吧,你脚步声跟别人不太一样,我也形容不好。”
晏宇浅浅吸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侧过身,与钟莹一起望着街对面的路灯。一群飞虫在灯下萦绕,触不到灯火,又不愿离开光圈,困在那处没头没脑乱飞着,让他找到了一点奇异的共鸣。
“吃饱了么?”
“饱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