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还有些青色,显然没睡好。
洗漱好,正要用些午膳,再要到绣庄去,问胡三娘一些绣法上的问题。她想将嫁衣绣地好看,最好比那些卖的成品还惹人夺目。
可林原却忽地回府,直接到她的院子,扭眉道:“善善,你与江咏思的婚期怕是要提前了。”
“江太傅的身体愈加不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江家说要在一个月后迎亲,也算添些……喜气。”
这话,林原有些说不出口,可还是要说。
林原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心中清楚定是江咏思用了什么法子让林良善没了近四年的记忆,但也像他说的一样,这对她百利无一害。
可这般提前婚期,到底委屈了她。有哪家结亲是这样匆忙的?也亏得是江家这样的百年世族。
无奈现在也只能应下江家的要求,还能如何?
林原想着江咏思暗中协助自己调查家族惨案的事,肚腑肠子都要拧成麻花了。
嫁衣做不成了。
江家送来了一整套的凤冠霞帔,烟罗红布,上绣缠枝连理,绕颈凤凰,缀有珠玉玛瑙。风动间,裙裾流动,似霞光耀眼。
林良善不敢去触摸那艳绝的嫁衣,只怔怔地看上面的繁复花纹。
是那样的好看,绝不是她能绣出来的。
“小姐,你快试试,要是不合适,还能趁着时日再改改。”红萧道。
她小心翼翼地换上嫁衣,轻提着裙,听着珠玉撞击的清脆声响,有点不大敢去照镜子。
“红萧,好看吗?”她嗫喏道,眉梢间却是上扬的笑意。
“好看。”
红萧看直了眼,想推她去照镜子,却在要碰到嫁衣袖子上的莲花纹时,停住了手,笑道:“小姐,你看去照照镜子,这嫁衣真的太好看了!”
林良善挪步到菱花铜镜前,看向里面的另一个自己,不由晃了眼睛。
一个月后,在一阵热烈的鞭炮声中,颜如冠玉的新郎官驾着一匹雪白骏马列于最前,后有唢呐锣鼓喧天震耳,旗锣伞扇瞩目,近百担的礼。
许多人出来围观,把不宽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只好有侍卫在前面开路,加之喜乐,前面的人避开两边,让出道来。后面的人又快速聚在一起,对着朝都院巷而去的迎亲队伍羡慕不已。
那可是江家的八抬大轿啊。当今太子总理朝政,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登基为帝,那江家的地位怕会涨地更高。
即将离别居住多年的地方,林良善终是掉了泪,顺着精致端丽的妆容滑落下去。
专请梳妆的一些世家夫人退出门去。
林原小心地替她擦去泪,虽心中不舍,但强笑着道:“善善,再哭,妆就花了。”
他说:“府上的地契铺子,田产经营,还有这些年的库房银两物件,带着江家的聘礼,我全给你清点好,列好单子,夹在第一个红木箱子里了。红萧知晓的,你问她就好。”
“还有江家不比我们府上人稀事少,上至公婆祖辈,下至叔侄孙辈,直系旁系,加起来不知有多少人,还有府中人事用度,怕是以后你都得管些,不可再意气用事,一有不合意的,就耍脾性,招了他人恨意。”
论起江府的那大家子人,林原才是真的担忧不已。
他不免有些哽咽,缓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善善,你若在江府受了委屈,江咏思不与你出头,也不必忍着,让人回来说声,我们也不必在那处待着,你明白吗?”
林良善听着他的絮叨,难受地不能自已,泪水像成串的珠子掉落在嫁衣上。
“我明白。”她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抽噎道:“哥哥,我都明白的。”
林原拍了拍她清瘦的后背,道:“好,明白就好,哪怕受了丁点委屈,都尽管与我说。”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以后万不能再对不起她。
若是她过得不好,怕是死后,他都无颜去见抚养他长大的林父,和因难产而亡的林母。
外间传来“新郎官来了!”的兴奋喊声。
林原再次轻拭她面上的泪,将龙凤双戏的红盖头拿过,轻搭在制作精巧的凤冠上。
他背着她,迈过门槛,经过院门,穿过园子,再经厅堂,最后到了前院大门。
张管家、陈娘,胡三娘等人站于旁侧,湿润了眼角,却连声道:“天喜,地喜,祝贺小姐与新郎官结百年夫妻姻缘,事事顺意。”
“并蒂莲,鹊桥仙,愿恩爱和睦,共撷莲理。”
立冬后的风,冷地直冻人。林良善在转动的红光中,只能看清下方的方寸。她听着祝词,默默地对他们说:“会的。”
鞭炮声停了,敲锣声停了,欢呼声也停了。
“内兄,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玉润水清的声音响起。
“愿你做到。”
奏乐声再起,新娘已在轿中。八人平稳地抬着绘制丹凤朝阳图案的轿子,紧随在新郎官身后。周遭又想起热闹的欢腾声,纷纷抢过撒落的喜糖。
江府中早已宾客满座,相互畅谈。这些人,大多是在朝为官的,按着官位品阶落座。女眷则分席在另外的园子,小声议论着这桩不匹配的婚亲。
整座偌大府邸挂满红绸,贴上囍字。来往人员匆匆,护卫安全的、端茶送水的、摆弄桌席的、清点送礼的……人人脸上都带着笑,看着喜气极了。
大门处围了一堆人,却原来是太子到来。江二爷忙与其弟同去迎接,将人请至内厅上方落座。
“江内侍客气了。”
“能得太子爷来此,观我儿成婚,是我江家的荣幸。”
太子未立即坐下,反而朝坐地端正、强打着精神的白发老者拱手道:“江太傅,前些日子孤方得了一棵五百年的人参,借此机会,正送予太傅补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