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能匆匆离去。近来大雍内忧外患,朝局不稳,连带着刑部事务比先前更加忙碌,大小案子加在一起,实为折腾。
窗边,林良善独自静坐许久,看院子里纷落了一地的桂花。
直到天色昏暗下来,她才将攥着衣角的手松开,声音极低:“死了更好。”
***
先太子倒台后,不免有些朝臣连带贬低江家。但很快,江家三房长女嫁予平昌侯府幼子,而平昌侯与裕王交好,如此一来,江家倒与裕王搭上线了。
一年多前,裕王入主东宫,成为现太子,渐从年迈昏庸的皇帝手中接过国政,江家又复炙手可热,连丞相徐敬都不能与之抗衡。
江咏思方回府,连朝服都未褪下,就见疾步而来的下人道:“大公子,老爷唤您过去。”
待穿过花园,绕了两处弯道回廊,才至一间散着清雅兰花香气的院子。屋内传出两声急咳。
“今日太医可来看过了?”江咏思问一旁服侍的婢女。
还不等婢女回答,江宏深就摆摆手,让人出去。
“我的身体不打紧,好得很呢。”江宏深勉力地笑笑,又道:“你先坐着,与我说会话。”
兴许是从前几十年的费心竭力,近年来,江宏深的身体愈加不好,早朝不再去,就连江氏中的一干事都移交给江咏思处理。他自己心里清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
两人聊了些其他,江宏深才道:“金州的事我听闻了,是你与太子提的提议?”
这话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江咏思微微顿住,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抿紧了唇。
半晌,他才道:“镇北王手中握有四十万大军的兵符,对于如今局势来说,实为威胁。况他早些年在北疆时就有谋反的意图,现今各地兵乱严重,太子既要完全掌握朝局,那人是必须要除去的。”
其实不用多说,江宏深也明白闵戈此人是必须要除去的,只是他没料到此事会那般快,还那般顺利。今日就听说了闵戈身亡的消息。
“金州仍乱,闵戈不在,那乱处还能扫平?”
江咏思:“这两年南地战乱已平息大半,失去的城池也收回了十之八七,闵戈死后,会由其手下副将接任职位,旨意已往金州传达。”
卸磨杀驴的事,他平淡地说出。
江宏深睨着他,道:“那闵戈的二子,是遭遇不测了?”
朝服衣袖中的手握紧成拳,江咏思沉声道:“我听说是他不顾军令,执意要往敌军军营中去,没再回来。”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
“你如今年岁不小了,都二十有一了,总不可能一直拖着,今日曹家派人来说亲,是他家的嫡三女儿,相貌端正,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性子也是好的,而且……”
话被打断。
江咏思站起身,垂眸道:“祖父,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你注意好身体。”
江宏深看着越发利落肃面的孙儿,叹息一声,道:“咏思,我总得在去之前,看见你娶妻生子才好,否则我岂能瞑目安息。”
这话严重了,他又虚弱道:“既然有事要忙,就赶紧去吧。”
江咏思回到自己的院子,才松开握紧的拳。
那日,他本该高兴地等待她应下亲事,便开始着手准备两人的婚事,可等到却是闵危插足提亲,扰乱了所有的安排。
后来,更是听到林原与闵危私下交谈的事。
他再去找林原寻问此事,却见林原面带愠怒道:“你既做下那些事,也好再与我说娶善善的事吗?”
哪些事?
江咏思不免惘然无措,他不停地反省自身,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不过很快,他就得知那车夫身亡的事情,以及那封阐述他罪证的信。
也是在那瞬间,江咏思明白了,是闵危在背后设计陷害他。
既然闵危偏在那刻去往金州南地,那也不能怪他如此行为。本该死的就只闵戈一人,毕竟镇北王倒下,梁京城中的镇北王府也无存在的必要了。
可江咏思没料到,闵危竟会为父报仇,冲进敌营,以至于遭遇不测。
他脸上整日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
这夜,扰乱江咏思心神的梦不再出现,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
在听闻闵危遭遇不测后,林良善惴惴不安了几日,日夜安稳不得。明明她该吃好睡好,却一闭眼就想起闵危的脸,尤其是到了夜间入睡时,更是折磨。
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发丝黏腻在她脸颊两侧,虚汗直冒,轻喘着气。
猫从床角一下子窜到她的面前,吓得她一颗惊魂未定的心几乎跳出来。
她轻声斥责道:“白白!”
猫却蹭着她的手腕,似在安抚她烦闷的心情。
天未亮,林良善就起身穿衣,又如先前般,洗漱用膳好,就开始摘抄佛经,或是绘些山水。总之,不让自己空闲下来。
林原未料到会在下值时,被江咏思拦住。
群青锦袍将那人映衬地更加长身玉立,与年少相比,少了些许生机,倒落着稳重。他有些凉意的眉眼带了些笑意,道:“林公子,我有些事想与你说,还要耽误你一些时候了。”
晚膳时,林良善明显察觉到不对劲,她瞧了林原好几眼,终于问道:“哥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原只道:“你先把饭吃了,我再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