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璎闻言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早把阿娘交代的事情给忘得干干净净。
这时姑母蓝琌抢在她前面,朗声笑道:“二嫂真要不放心,赶紧收拾好了跟我们回大宅,自己亲自煎药,岂不更好!”
郑夫人望着蓝琌,疑惑道:“我又没说要跟你回去蓝家,三妹你作何这般高兴?”
蓝琌正要说话,却见蓝璎急忙忙走上前,一把揽住郑夫人的胳膊。
蓝璎搂着郑夫人的手臂,撒娇道:“阿娘,璎儿有事同你说。”
母女俩手挽着手神神秘秘上了楼去,堂屋里就只剩下纤云和蓝琌,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没过一会儿,纤云忍不住道:“哎,她们娘儿俩在说什么私密话,为何避着我呢?”
蓝琌本不愿意理睬纤云,但一时也忍不住。
她懒懒问道:“那个杀猪的李聿恂是你远房表侄?”
纤云道:“什么李聿恂、李聿恂,昨儿还叫李大壮呢,怎么今儿全都改了口,到底什么事嘛!一个个神神叨叨的……”
蓝琌闷闷道:“天下掉下馅饼,偏巧有的人运气好,坐享其成了罢!”
纤云急道:“你什么意思?谁要坐享其成?”
蓝琌摇了摇头,扭过身去,并不回她。
纤云一头雾水,根本看不透是什么状况,这时楼上却传来郑夫人气呼呼的骂声。
“你爹发什么神经!书院里有那么多家世清白的文生,干嘛非让你嫁给一个屠户?我不答应,绝不答应!”
“你让那谁,对,就是那李大壮,让他立马滚来见我!我倒要问问看,他这人到底安得什么心,凭什么敢张口来娶我的女儿!”
郑夫人骂着骂着,声音就哽咽住,后面似乎掩着嘴哭了起来。
纤云听到楼上传来的这些话,脑子里一半明白一半糊涂。
于是她揣着明白当糊涂,满脸诚恳去问蓝琌。
“知府夫人啊,方才听芫芫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蓝家老先生已经把璎儿许给我们大壮做媳妇了?”
蓝琌莫可奈何瞥了纤云一眼,叹道:“我二哥是应允了,可我二嫂还没答应呢!”
她话未说完,纤云已经冲出屋,噔、噔、噔往楼上去了。
蓝琌赶紧跟在她后面,气喘吁吁上了二楼,后面嬷嬷和大丫鬟也紧张追了上来。
纤云冲到郑夫人面前,绷着脸,质问道:“郑芫,你什么意思啊?我家大侄子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又能做又能挣,自食其力,凭什么不能娶璎儿?”
郑夫人擦着泪,生气道:“你侄子千好万好,可他是个屠户!”
纤云也气道:“屠户怎么了?你天天吃着屠户杀的猪肉,白白长胖好几斤,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你有没有良心啊!”
蓝璎上前拦住纤云,不让她再同郑夫人大吵大闹。
纤云压着声音,不甘心道:“我们大壮多好多能干啊,可会疼人了,你们不愿意嫁就不嫁好了,作何瞧不起人嘛!大家都是姐妹……”
这话一出,郑夫人的怒气立时消了大半。
她面色肃然,对纤云解释道:“姐姐,并不是妹妹我瞧不起你家侄儿,实在是屠户人家杀气重,我怕璎儿女孩子家家的压不住。我本是信佛之人,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素食斋戒,你说我怎么能把璎儿嫁给一个屠户!”
郑夫人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真是又气又恼又悲。
纤云倒没想到这一层,支支吾吾劝道:“那实在不行……那就改行嘛,我让大壮不杀猪就是……”
蓝琌也上前劝道:“二嫂,你若是为着这个原因不同意这桩亲事,那实在是多虑了。你想想,我们蓝家什么样的人家,什么人养不起,大不了成亲后,让他们小夫妻两个就住在蓝家大宅里,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用做,天天在家陪着你,如此岂不更好。”
纤云立即嚷嚷道:“这不是倒插门吗?这怎么行呢!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干嘛要你们蓝家养着?说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蓝琌驳斥道:“请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倒插门?成亲后,两边都是爹娘,住哪还不都一样!”
纤云吼道:“那怎么能一样!把大壮喊来,问问他愿不愿意……”
蓝琌旁边的嬷嬷和大丫鬟见纤云如此无礼,立即把她往后赶。
纤云哪里是好欺负的,身子站得直直的,胸脯挺得鼓鼓的,站在那里硬是半步也不退让。
眼看着蓝琌和纤云要吵起来,郑夫人倒傻眼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蓝璎顶着发麻的头皮,走到纤云身前,对那忠心护主的老嬷嬷和大丫鬟轻轻福身。两人见蓝璎骤然行礼,惊讶之余,不觉往两边散开。
蓝琌愣道:“璎儿,你这是作何?”
蓝璎轻声笑道:“姑母,天色不早,您累了一天,还是先回府去歇着吧。阿娘这里有我,您不用担心。”
蓝琌望了望郑夫人,又望了眼纤云,终于点了点头。
她对郑夫人道:“二嫂,那我明儿再过来接你们。这门亲事倘若定下来,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准备,便是嫁妆也不能含糊,你好好想一想。”
纤云猛地反应过来,拍掌附和道:“对啊,这聘礼和嫁妆可得好好谈一谈,含糊不得,含糊不得。”
蓝琌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转身便施施然下楼离去。
蓝璎心事翻涌,她无法对郑夫人说出有关那道密旨的隐情。她同爹爹蓝溥一样,不希望阿娘为此苦恼一生,悔恨一生。
蓝溥虽然没有说出自己先后两次被建昌帝革职的原因,但蓝璎隐隐猜到其中一个原因定与前世那一句“娶妓为妻”脱不了干系。
蓝璎又如何能让郑夫人明白,爹爹蓝溥所创立的青山书院可以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秀才、举人、进士,可以出一层层的县令、知府、总督,但就在这些功成名就的文人达官中,却独独不能是蓝溥自己的儿孙后代,甚至是他的女婿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