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四月,建昌帝燕郇因病崩逝,丧钟敲响,宫里宫外人人悲声痛哭。
一个月后,登基大典隆重举行,太子燕桢于含元殿正式登基为帝,年号嘉平。
新帝即位,权力更迭,后宫诸所自然要腾让给新人,先皇的妃嫔全部迁至“三宫三所”。
嘉平帝晋尊德妃为德太妃,赐居寿安宫。
迁居寿安宫当日,皇帝再次降下恩旨,以德太妃侍奉先皇多年,侍疾有功为由,赦免蒋家女眷罪奴身份,特准蒋家男丁脱离军户籍。
德太妃接过圣旨,双手颤动不止,跪地叩谢圣恩,久久不愿起。
她让蓝璎将金黄色绫锦圣旨供奉于正殿案桌上,一日里来来回回总要瞧上无数遍。
夜里,德太妃几番难眠。
她肩上随意披着一件素色暗藤蔓纹长衫,眼神定定地望着那道金黄色绫锦圣旨。
蓝璎手持烛灯站在她身后,劝道:“娘娘,这圣旨上的每个字都写得清清楚楚,君无戏言,旨意轻易不会变。您不用担忧,回去睡吧。”
德太妃听了蓝璎的话,又重新回到寝殿。躺卧床榻,望着头顶绣帏红罗帐,德太妃蓦然伤情。
“杏花零落燕泥香,
闲立东风看夕阳。
倒把凤翘搔鬓影,
一双蝴蝶过东墙。”
一首诗念完,德太妃的眼角早已悄然流下一行清泪。
蓝璎拿着丝帕正欲替她拭泪,她却轻轻摇了摇头,望着蓝璎笑了。
她笑意盈盈,惋慨道:“想当年本宫也是做过春闺梦的女子,遐想着嫁英雄好汉,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只没想到有朝一日不仅入宫成了皇帝的女人,还能荣尊太妃,居寿安宫……人生这一世,短短数十年,全是想不到。”
蓝璎道:“奴婢也没想到会进宫,更没想到能和娘娘互相作伴。”
德太妃起身斜靠在床头,握着蓝璎的手道:“阿璎,你很好,你和叠翠一样心善沉稳,都是顶好的孩子。”
“本宫如论如何不会让你跟我一起老死在这宫里,再过两年,你就满二十五,到时本宫请求皇上恩准你出宫嫁人。”
蓝璎哭道:“娘娘,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留在宫里一直服侍您,陪伴您。”
德太妃笑道:“你想留在宫里终老,本宫可不愿意。到龄出宫,这是规矩,本宫身边并不缺人服侍。”
蓝璎便又央求道:“娘娘,要不您也给奴婢改个宫里的名字吧。叠青、叠红,随便取个什么名字都可以,奴婢不想跟咱寿安宫的人不一样。”
德太妃沉思道:“自你入宫,你的名字就没改过。当年尚食局没改,先皇也没有改,如今你跟着本宫搬到寿安宫,本宫也不会改。留着蓝氏本名,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德太妃的话,蓝璎并不完全懂。
但她没有深问,毕竟宫里的人,宫里的事,她身为宫中老人,弄不懂的地方依旧太多太多。
寿安宫的日子很是平静,静到让人怀疑今日是今日,还是今日是昨日。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虽阳光云霞花草树木不尽相同,但每一天都是雁过无声水过无痕。
寿安宫虽广阔华贵,与人无争,却是空旷寂寥,无甚生趣。
德太妃与蓝璎是同一年入宫,只比她大三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六。
蓝璎常见她穿着素色衣衫,望着院中的树木发呆。
长夜无事,她便端坐桌前专心抄写佛经,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宿。每逢宫中设宴,她也只是懒懒地露个面,并不怎么与人谈笑。
偶尔有一两则关于前朝政事的消息传过来,德太妃才会提起几分兴致。
因为前朝后宫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六月,新帝下诏大封先皇诸子。
封先皇第七子燕桐为宁亲王,以北方宁城为藩地,并恩准其母贤太妃共同赴藩。
封先皇第十子为肃亲王,无藩国,赐居京城亲王府邸。
封先皇第十一子为康亲王,无藩国,赐居京城亲王府邸。
唯有先皇长子燕榄仍是先前所封临江王,领郡王爵,以临江三县为所属藩地,此次无任何进封。
七月,皇帝重用翰林学士韩子良为相,拜兵部尚书齐庸为大将军,以二人为文武官员之首,谋划部署削藩事宜。
九月,北方强敌瓦剌集结兵马大举犯境,宁亲王上书奏请朝廷增兵支援。
皇帝以国库空虚,无兵可征为由,责令宁亲王自行募兵,集结藩国所有,全力御敌。
十月秋闱,肃亲王和康亲王于孤山猎场为一只罕有的梅花白鹿争夺不休。激烈之间,肃亲王发矢射杀康亲王,康亲王当场中箭身亡。
事发之后,皇帝震怒,肃亲王被夺爵下狱,当即判斩刑处死。
大熙朝开国百年,肃亲王燕棕成为唯一被公开斩首的皇子,而其年岁尚不足十五。
王室宗亲皆哗然而不敢言,百姓惊愕,纷纷惋叹。
第十三章藩乱
十一月,宁亲王率军迎战瓦剌,几番苦战,终因势弱不敌而兵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