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两人正悄悄说着话,老内官总管忽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他那秃鹰一般锐利的眼眸直直盯着蓝璎,冷声道:“陛下宣你进殿,还不快去。”
蓝璎蓦然大惊,身子微微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进殿奉茶,难道方才进殿出什么错了?
御侍姑姑向前两步,替她问道:“王公公,皇上是不是唤我们进殿换茶?您老别急,我和蓝璎准备一下,这便进去。”
王公公斜了她一眼:“与你不相干,陛下只宣蓝璎一人进殿问话。”
御侍姑姑跟着一愣,回头望向蓝璎,朝她点头以示鼓励。
蓝璎忐忐忑忑从茶房走到乾元殿,刚进殿,建昌帝便开口免去她的礼。
“李太白的诗赋,你以为如何?”皇帝蓦然问道。
殿内一片沉寂,幽静如夜,这话显然是在问自己。
蓝璎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提及爹爹,想来也没什么事。
她答:“回皇上的话,李太白的诗赋,奴婢不喜欢,因而也说不上什么好坏。”
建昌帝笑道:“朕问你话,你直接答就是,勿要每一句都先回话,啰嗦。”
蓝璎低头答:“是。”
建昌帝眼眉含笑,望着独自站立在大殿上的娇俏身影,慈爱道:“告诉朕,你为何不喜李太白的诗赋?”
蓝璎略作思考,沉声应对道:“奴婢觉得李太白诗如其名,太过直白。什么‘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夸张过了头,实有卖弄文采之嫌,故而奴婢不喜欢。”
建昌帝闻言开心大笑,指着三鼎甲中身着绿袍的一人道:“同是李太白的诗,你们一个说他豪放洒脱,一个却说他过于直白夸张,看来你们二人并不是同个师傅教得。甚是有趣,哈哈哈哈……”
蓝璎微微转头,顺着皇上所指的方向看到了陈明楷。
陈明楷起身离座,踏步走到大殿中央,向皇上恭敬行礼。
“皇上圣明,微臣的老师乃是熙州青山书院蓝老先生。这位奉茶姑姑虽是蓝老先生亲生女儿,可她的诗书并非老师所教,而是自学所成。”
“自学所成?”建昌帝很是意外:“蓝溥桃李遍地,名满天下,却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肯教,文人迂腐!”
蓝璎听得一惊,想为爹爹辩解几句,忽看到站在她前面的陈明楷把手伸到背后,朝她轻轻摆手。
不一会儿,听得皇帝饶有兴致道:“既不喜李太白,那你所喜欢的却是何人之诗赋?”
这话自然还是问蓝璎的,低头想了想,蓝璎回道:“奴婢喜欢晏小山的词,最爱便是那一篇《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建昌帝道:“晏小山的词含蓄婉约,文风清丽,与其父并称‘二晏’,有宋一朝,极负盛名。”
“朕记得这首《鹧鸪天》书尽风月之情,算得上是千古名篇。只可惜朕怠懒多年,不常翻书,记不全了,你背来听听。”
经过殿选那一回,蓝璎深受打击,觉得自己丢尽了爹爹当世大儒的脸面。因而这两年在尚食局,她常捧着诗集翻阅,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帝后面前出口成章,应答如流。
蓝璎淡定沉着,目光坦然寂静照着眼前那一袭绿袍。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建昌帝听完,笑道:“小儿女情态真真妙极。丫头,你今岁多大了?”
蓝璎低头答:“奴婢今年十七。”
建昌帝点点头,指着大殿中或坐着或站着的三鼎甲,朗声道:“十七岁,很好。告诉朕,你的魂梦中人是他们中哪一个?”
感觉身前那道绿影微微一晃,蓝璎紧攥着手,心里懊悔不已。
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老实本分,恨自己“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恨“君威若雷霆”,恨死了……
不容多想,蓝璎立即跪地,蒲伏着身子,惶惶恐恐,如同小小一只惊弓坠巢的雀儿。
她的声音缥缈无力:“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宫里的人,绝不敢妄想。”
一片死寂中,皇帝离开宝座,挥袖踏入殿上。
便在这一刹,新科三鼎甲不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齐齐跪伏在地。
皇帝的眼光幽幽扫向低着头的众人,拖着长长的调子,懒懒念道:“‘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这也是李太白的诗嘛!”
“尔等出身科甲正途,将来都是国之栋梁,股肱之臣,朕对诸位期望甚高。更何况朕又不是那等无能昏庸之君,深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你们有什么话也不妨直说。”
皇帝既开了金口,为人臣者便不能不如实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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