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手套放下,环住他的肩膀,扶着他转过身靠在了宽阔的胸膛上,头顶传来温柔的触摸。
杜程双手拽着姬满斋的西服,额头抵着干净的西服,眼泪汹涌地从他眼睛里流出来,让他的胸膛没再那么发紧。
起先,他咬着牙关无声地哭泣,随后,他的喉咙也开始发疼,他必须要说出来。
“他没有机会了……”
“他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妖怪的死太残忍了,毫无希望,无尽黑暗。
头顶的手顿住,随后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双臂箍住他,他听到姬满斋说:“抱歉。”
造物主为什么对妖怪这么残忍呢?人类,无论犯了多大的罪,他们总有机会投胎转世再来一次,前世犯了罪,所以今世就要被残酷对待吗?分明是两个人啊。
欧阳玉在医院醒来,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记忆只停留在去见一个热爱跳舞的学员的路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晕倒了,又是怎么来到了医院。
医院的人请他联系家属,欧阳玉无奈地表示自己这一生未婚,家人也都过世了。
医生半信半疑,怀疑欧阳玉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我说的是真的。”欧阳玉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掀开被子正要下床,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立刻僵住了。
他忽然感觉不到他的腿了。
欧阳玉双手颤抖,“大夫,我的腿怎么了?”
被在医院门口发现的昏迷老人醒了,身上没有受任何伤,意识也很清楚,却意外地失去了对双腿的感知。
医生们也很诧异,给欧阳玉从骨头肌肉到神经一顿检查,完成查不出问题,这是两条相当健康,健康到超越了这个年龄段的腿。
而病人的表现就像是瘫痪一样,完全无法支配自己的双腿。
身体上查不出问题,医生们只能把欧阳玉转到精神科,去排查是否是心理因素导致欧阳玉忽然失去对双腿的掌控权。
欧阳玉在起初的慌乱后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这两条腿。
年少的时候,他曾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当时医生断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可奇迹发生了,他不仅站了起来,而且复建得非常顺利,复建后,他拥有了比之前更有力更灵活的一双腿,成为了知名的舞蹈家。
经历过那样绝望的岁月,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早不像毛头小子那样焦躁,对医生的束手无策也抱以温和态度,“也许是我这两条腿跳了这么多年累了,想让我这老家伙歇歇。”
医生们已经核实了欧阳玉的情况。
老人家的确是孤身一人,舞蹈家,热衷公益,身边也没什么可托付的人,也让医生们很是同情,幸好欧阳玉本人倒是很乐观,留院观察还夸医院热闹。
叶小娟瞒着孙女来看欧阳玉。
“欧阳老师,是不是那个小同志把你怎么样了?”叶小娟满面愁容道。
欧阳玉坐在轮椅上,“哪个小同志?”
叶小娟急了,“就是在小区让你跟他走一趟的小伙子,人长得可标致了。”
欧阳玉说他想不起来了。
叶小娟也只是干着急,她可惜地看了眼欧阳玉的腿。
“小叶,”欧阳玉看出她的难过,轻声安慰,“不用担心,我觉得现在这样也蛮好,跳了几十年,难得有时间休息。”
叶小娟抹了把眼泪。
“我已经联系安排了,过两天就会有新老师来老年舞蹈班。”欧阳玉温和道。
叶小娟又抹了把眼泪,“欧阳老师,好人该有好报。”
欧阳玉:“我这不是挺好的?你放心,你的情况我已经向法律援助中心的小韩反应了,她联系你了吗?”
叶小娟点点头,白发荡漾在她爬满皱纹的脸颊旁,“联系了,昨天联系的,她打电话给我了,小韩人挺好的,她劝我不要离……我没养老保险,这么大年纪了,离了,以后一个人日子不好过。”
欧阳玉听完,温和道:“小韩说的也的确是该考虑的现实因素,你自己觉得呢?”
叶小娟沉默一会儿,她抬起脸,医院的窗户上模模糊糊地印出她的脸,她已经不年轻了,她老得都快要走不动了,坐公交车上一趟医院也费了不少功夫。
“我也不知道,”叶小娟呐呐道,忽然道,“欧阳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呢?”
欧阳玉叶看向窗户,他也已经很老了,老得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我……”欧阳玉闭了闭眼睛,微笑了一下,“没遇上对的人吧。”
中午护士来送盒饭,欧阳玉温文尔雅极好说话,年轻护士不由开欧阳玉的玩笑,“老先生,刚刚那个老太太是您女朋友吗?”
欧阳玉拿筷子,笑道:“小姑娘不要乱说,她是我舞蹈班的学员,”他顿了顿道,“命很苦的。”
叶小娟冒着大太阳在车站等公交车。
等待的座位坐满了人,有年轻人有中年人有小孩,大家无一例外地埋头看着手机。
人情在现代社会已经很淡漠了,不像她那个时候在村里,一个村就是一个大家庭,到处都热热闹闹的,谁家老人少一口饭,少一碗水,顺手就拿过去了。
小韩说的对,离了,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都活不下去。
可不离,她今年七十六,身体也不好,也没几年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