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江大就看见宣宁吃完馒头,摇头晃脑左看右看,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拿着包袱就往村长那边走。几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绕到放行李的板车后面去了。
这是在干什么?
村长王长兴和江大有同样的疑问。
他本来都准备睡了,毕竟五十多岁,年纪也不小了,比不得年轻人。逃难嘛,吃苦的时候还在后头,得早点睡,攒足力气明天接着赶路。听见宣宁的要求,他一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他原来已经老到神志不清耳朵不好使的地步了吗?
什么叫两斤高粱换一斤半黍子?
嫌粮食多了压手吗?
宣宁带着笑坐在一旁,耐心等村长考虑。逃难路上,粮食是重中之重,能换粮食的只有粮食。能用一些粮食换来更多的一些粮食,对队伍里所有人都是巨大的诱惑。粒粒分明的粮食就在眼前,不会撒腿跑了,村长只是犹豫一会,最后一定会同意的。
果然,村长含着空空如也的烟斗纠结了一会——烟草早就没有了——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只是还有些疑惑:“丫头,老头子还是不明白,你这是图什么啊??”
宣宁早有腹稿:“黍米益气补中,富含多种蛋白质和氨基酸,还有丰富的膳食纤维,营养价值也高。”
村长托着烟斗一脸迷茫两眼呆滞,见宣宁停住看过来,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长长的“哦”了一声。
宣宁心下一定,她连这是什么都没认出来,还是超市告诉她的,她哪知道有什么功效作用,只求这些现代名词能把人唬住,事情就算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早于他们出发的难民已经打下了底子。他们如蝗虫过境,把能吃的都搜刮了一遍,哪怕最没远见最坐井观天的人也能预料到之后的艰难,粮食不嫌多,能攒一点是一点。
村长敲了几下烟斗,半晌,叹了口气,劝道:“丫头,小老儿一直在地里刨食,不知道你们富贵人家的想法,可粮食就是粮食,就是命,你真的要这么换?”
宣宁有些感动,粮食重要谁都知道,但村长依然厚道地劝说几句,可见人品。
当然,这也是她不找别人找村长的原因之一。
“谢谢村长伯伯,我还是想换。”
村长看了眼行事稳重的江大夫,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微笑着颔首示意。不过两边信息不对等,落在村长眼里,显然是误会了。他一边痛心疾首江大夫太宠妹子了,一边示意大儿子带宣宁去拿粮食。
村长家有一辆木质的板车,平时由壮劳力推着走,休息时一家人围着板车睡,生怕家当被人偷了抢了。眼下经由一家之主同意,这个严密的保护圈开了道小小的口子,把宣宁放进去,又很快合上,挡住了探究的视线。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
宣宁观察过,拿出来的粮食品种和数量都是仔细思考过的,双方你情我愿,自然没什么波折。
就是……看宣宁把一大包黍米零零散散地塞进衣服里,外表还半点都看不出来的时候,王大柱目瞪口呆,像是看了场精彩的戏法,他找了半天没找出破绽,还给宣宁竖了个大拇指。
宣宁:“……”
随便吧随便吧,挣到钱了怎么都好。
宣宁背着扁扁的包袱,蹦蹦跳跳地走回去,路上仔细编好了剧本,一对上江大清凌凌的眼睛就卡壳了。
江大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像是看出了宣宁的窘迫,他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宣宁却莫名听出了一种大人对熊孩子的包容:“不想说就不用说,”江大侧了侧身子,对上她躲闪的目光,表情中透着坚定和认真:“不要说谎。”
宣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大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伸出腿,用稍大的声音向她讲解怎么按摩放松,不然明天上路就会酸胀疼痛,走起来很受罪。
旁边的人渐渐围了过来,人一多,宣宁也不好再凑上去说小话,稀里糊涂地上起了按摩课。
按摩很舒服,老师的声音轻缓好听,在夜色中带了些催眠效果,宣宁按了一会,头一歪,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第二天被叫醒的时候,前一天走太多路的后遗症已经出现了。宣宁已经没了第一天的好状态和乐观心情,精气神像被人抽走了一半,耷拉个头,苦着脸往前走,连账户里突破了两位数的存款都没让她更开心一点。
“还要多久到下一个城市……城池啊?”
柴火难得,王家村遇见井水河水都是直接喝生水,宣宁不好搞特殊,又怕寄生虫,一直偷偷喝超市里的纯净水。不过她留了一手,没把瓶子用一两毛钱的高价卖给超市,而是装好生水存在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喝水也是一笔钱,宣宁一直小心控制着量,嗓音免不了有一些沙哑。
前面有个小土坡,江大扶了她一把,解释道:“运气好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
其实两城之间也没那么远,只是队伍里有老人孩子家畜行李,实在快不起来。
宣宁闻言振奋了不少,走过小土坡,再绕过一个拐角,路面平坦了一些,一边是山,一边是乱石堆,视野开阔了许多,但江大的表情却渐渐严肃。他快速观察了一边周围的地形,低低说了声“跟我来”,带着宣宁挤到了村长身边。
然后把宣宁往村长媳妇的方向一推,自己凑到村长身边,两人嘀嘀咕咕一会,村长吆喝了一声,整个队伍的气氛一变,壮劳力们把家当往媳妇或者半大小子手里一塞,自己拿着农具木杆站在了队伍外围,警惕地看着路的两边。
一阵诡异的安静,就连最小的孩子都被家长捂住嘴,队伍里没有任何声响。
正当大家都怀疑江大弄错了的时候,江大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朝远处扔去。
众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石头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巨石后,响起了一声呜咽。
一头毛茸茸的灰色尾巴跳起,被砸了脑袋的灰狼放弃隐蔽,站在巨石上,沉默地看着路上的队伍。
它身后,一头头狼从藏身的石头后走出,朝队伍缓缓靠近。
狼!
成群的狼!
人群开始骚动,孩子被大人害怕的表情吓住了,尽管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依然紧紧攥住大人的衣角,还有胆小一些的孩子直接哭了出来。
“不要慌,带好孩子,看好东西,都挤一挤,别太分散。”
村长撕心裂肺地大喊,人群很快挤成一团,小孩子被保护在最中心,然后是女人和老人,再往外是拿着农具木杆发抖的男人们。
“别怕,”村长大儿媳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半蹲着身子把孩子挡在身后,两只手向后斜伸着。嘴里安慰着孩子,自己却抖得厉害:“一会爷爷一说话,大家都会跑,你们也一定要跟上别掉队……”
“不,”宣宁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说出自己看过的知识:“不能跑,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而且狼欺软怕硬,表现得越难对付越好!”
gu903();四周警惕的男人们听到了,面露凶狠,还有几个亮开嗓子嚎了几声给自己壮胆,狼群后退了两步,沉闷的士气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