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脸色各异,但看被长明长乐押走的赵壮的眼神,都是同样的嫌恶。
“八娘,你太冲动了些。”汤氏捂着鼻子,眉头紧拧,“你一个小娘子,以后不要再和人随随便便逞口齿之利。不管怎么说,都只会叫人觉得你教养不好,连累了一家姐妹。再说了,这赵壮怎样都是你舅舅,总不会害了你……”
温鸾没打算搭理汤氏的话,只低了低头,抬脚就走。
汤氏面色难看,头一转,见顾溪语魂不守舍,斥道:“在想什么,连魂儿都不见了?”
顾溪语咬牙:“娘,我去吴霜院看看。”
吴霜院。
顾溪亭没让赵壮进屋,直接让长明长乐把人押在了院子里。院里伺候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不许围观。
温鸾前脚才到,就见赵壮扑通一声跪在了顾溪亭的面前。老大不小的男人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怂得看不出刚才在门外猖狂的样子。
温鸾不想看他,忍不住去看顾溪亭。
只见淡淡日光下,顾溪亭面色冷峻,高大的身子如松柏挺立,微微低头,仿佛在看这世上最卑微渺小的蝼蚁,满目……冷厉。
“三郎,我真没打算卖了外甥……八娘!她是我亲妹的闺女,我怎么舍得卖她。”赵壮抹着鼻涕,“可怜我家老娘日日夜夜挂念着大妹妹,都快断气了都见不着外孙女。要不是怕老太太动了气,她怎么着也要来见外孙女最后一面……”
温鸾突然间不想让顾氏继续留在这里,看他怎样一口一个怀念,一字一句刺痛顾氏的心。
她生母会至死都没和家人再见,的的确确是因为顾氏……可赵壮拿着她生母的名义做这些事说这些话,委实……太无耻了!
温鸾当即转身,让明珠扶着阿娘回温兰院。
顾氏却怎么也不肯走。
赵壮在前头听到母女俩的说话声,一个转身就要过来抓裙摆求情:“大姑奶奶,你和我大妹妹情同姐妹,我大妹妹可是为了你才……”
温鸾气不打一处来,扬鞭就是“啪”一下抽开了他又脏又黑的手。
赵壮被打得叫出声来,手疼,脸上更疼:“我是你舅舅!八娘,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说过,舅舅如果是来认亲的,我自然会敬重,日后也一定会多有往来。可舅舅分明是拿人钱财,专门来闹事的。既然舅舅不要这个脸面,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赵壮愕然。
温鸾闭了闭眼,一时间不知该心疼顾氏,还是心疼两辈子都不曾见过面的生母。
她已经好几日没得凤阳的消息。算算日子,离五月初五已经过去了数日。
她连今年的生辰都没好好得过,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担心上了。可为着阿娘,为着四叔和阿兄的不知情,她一直忍着。
偏偏……偏偏撞上个不知被谁撺掇来的赵壮。
她斟酌着语句,慢慢道:“娘去世的时候我才出生,什么都不懂。可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有两个娘,一个生我,一个养我,一个给了我容貌,一个带我成人。”
赵壮脸色涨得通红,粗着脖子就要反驳。
顾溪亭一脚踹过去,赵壮立即痛呼着在地上打滚。
“按大承律法,妾、通房所出子女,皆不可称生母为娘。你又算哪门子的舅舅?”
顾溪亭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地上,冷汗淋漓的赵壮,语气和善,缓缓道,“而且,我记得,你们赵家除了赵紫绵,余下所有人的身契都还留在二房。”
赵壮愣住。
温鸾猛然抬头。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听懂了顾溪亭的意思,目光中尽是欢喜,嘴角展开的笑容也极尽绚烂。
顾溪亭看她一眼,没忍住笑:“对,你生母离开顾家的时候,二老太爷就做主烧了她的身契,她到凤阳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奴婢了。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出事之后,赵壮就主动和她断绝了兄妹关系。”
脱了奴籍,和一家奴籍,相较而言身份上自然就有了差别。更何况,这里头还有赵壮主动断绝兄妹关系的事。
温鸾再看赵壮,心下越发憎恶。
赵壮的眼泪又落下来,手一抹,满脸都是灰:“我……我那是被逼的。我怎么舍得不要大妹妹……都是老太太逼……”
他光说不成,还不长记性地伸手要去抓温鸾的裙摆。
顾溪亭铁青着脸,一脚踩住他不安分的手:“你若是还想要一分面子,就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你来顾家闹事。”
赵壮看着顾溪亭,恨不能从地上爬起来把人打一顿。
可他就是个混日子的,打小没正经做过活,一辈子靠着爹娘吃饱穿暖,真要动手,也只有被打趴的份。
他要不是……要不是为了那五百两银子,他也不……
“三郎,你到底也只是隔房的郎君,”赵壮痛得龇牙咧嘴,“我这……我这是二房的事,还轮不到三郎你管。”
顾家长房和二房本来就有嫌隙。来找他的人一开始就说了,二房的老爷已经去了外地,在永安,二房现在当家的就只有老太爷和老太太,他想挑拨,想闹事,容易得很。
顾氏气得脸色发白,温鸾忙叫来长明:“去,现在就去报官。就说有个无赖,上门闹事。”
长明一愣。
温鸾挥手:“快去。谁敢拦你,就说我说的。”
长明去看顾溪亭,见郎君微微颔首,当下就要出门报官。
匆匆赶来的顾溪语正好听到“报官”二字,脸色一白,赶紧将人拦了下来。
“报官?报什么官?家丑不可外扬,非要闹到全永安城的人都知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