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荒郊野外听一小姑娘瞎扯了半宿,玄真回到寺里时,满脑子仍是对自己行为的不解。
他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捏着念珠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也不运功打坐,直接挪开罗汉床上的小几,和衣而眠。
难得的一觉,他却睡得不安稳。
他仿佛做梦了,梦里却没有什么剧情,只有朦胧月下掬水的葱白玉手,和沐浴在暖光下的月牙足,来回切换,反反复复。
醒来时,僧袍已污。
玄真面无表情换下衣袍,随手一挥——
凭空而起的火苗燎上地面,弃置在地的灰色僧袍瞬间消失无踪。
看来,他最近太过专注修行习武,凝志静修少了……往后每日加两个时辰坐禅吧。
……
做完早课,玄真打算去佛前坐禅诵经。
知客僧匆匆过来。
“师叔,慈心谷弟子求医。”
玄真顿步:“附近有慈心谷弟子?伤势竟严重到无法自医?”
知客僧连忙解释了遍。
原来,是慈心谷遭受入魔妖兽的攻击,谷内正混乱,来求医的是玄真故友苏筠雾的弟子,其身中寒毒和魔气,颇为棘手,苏筠雾便手书一封,让人送其弟子过来求医。
苏筠雾?玄真回忆了下,才想起这位曾经到法华寺修习过一段日子的姑娘——竟然都当师父了吗?
“她们如今在何处?”他问。
“安置在客院那边,师叔若是得空,弟子这就去请她们过来。”
“看情况不着急,那一个时辰后再请她们过来。”
“是。”
玄真颔首,缓步进入佛堂,静心诵佛。
待他结束禅坐,朝霞也不过刚刚撒入人间,知客僧已站在佛堂外候着了。
“师叔,听说您要见客诊治,有两位客人想学习一二,待您有空,还想向您讨教佛理,您看……”
“无妨。”玄真淡声道,“不过,倘若伤患不便,就请他们离开,往后再谈也是一样。”
“是。”
一路无话,一行慢步走回玄真暂住的院落。
察觉屋里十数道气息,玄真眉目不动,提起衣袍下摆,率先踏入待客的禅房。
“师叔祖。”
“师叔。”
“见过禅师。”
玄真单手执礼,微微颔首,缓步越过众人往前走。
强烈的视线吸落了他的注意——以他如今的修为和身份,少有人敢直视他。
他循着视线望过去。
半见1短袄搭蛋青色绣竹裙,松松束着的双平髻上绕着淡黄色丝带,看起来格外活泼。
可不是昨晚那聒噪的小姑娘。
“你竟然是佛子?”小姑娘震惊地看着他。
玄真心中闪过抹异样感,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他收敛心神,行单手礼,淡声道:“阿弥陀佛。贫僧并非故意隐瞒,请施主见谅。
小姑娘忙道:“晚辈明白……”她有些尴尬,“昨夜里多有不敬,也请禅师多多包涵。”
玄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收回视线,继续入内,站定在蒲团主位前。
“诸位请坐。”
众人回礼,一一落座。
玄真环视一周,先朝右侧两位年轻修士微微颔首,转向左手边两位姑娘,开口问道:“听闻慈心谷遭受妖兽攻击,不能亲临相助甚为惋惜……不知当日情况如何?”
昨夜里那位小姑娘简单介绍了几句,许是提及同门的伤亡,小姑娘的声音有些低落,靠坐在她身边、面带病容的小姑娘也是神色怏怏。
玄真垂眸低吟:“阿弥陀佛,施主节哀。”
诸位弟子跟着念佛。
小姑娘摇头:“逝者已矣……因谷中正乱,师父无瑕分神,只命我陪同师妹,前来寻医。恳请前辈施以援手,为我师妹驱逐魔气寒毒。”
玄真颔首:“且不说苏施主乃是贫僧旧识,救死扶伤乃我等义不容辞之事,施主但请安心。”
小姑娘似乎早有所料,连连点头,头上的黄色丝带跟着活泼颤动。
玄真眸光微凝,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看向另一位面带病容的小姑娘,仔细打量过后,起身,问:“可是这位施主受伤?”
“是。”昨夜那位小姑娘察觉失礼,忙自我介绍道,“晚辈凌瑶,乃苏筠雾苏修士的弟子,排行第四,她是晚辈师妹,秦书臻。正是她受了伤。”
林窈?凌瑶?……听起来仿佛灵药——
玄真倏然惊醒。他垂眸起身,行到俩姑娘面前,掀袍,半跪在地,温声道:“秦施主,可否让贫僧把脉探看一番?”
那名叫秦书臻的小姑娘轻声答道:“当然可以,劳烦前辈了。”她伸出手,行动颇有些迟滞。
自称灵药的小姑娘忙转过来,帮她卷起衣袖,再小心扶着她,眼巴巴地看向玄真。
玄真垂眸,凝神给秦书臻把脉。
这小姑娘的伤毒,并不算疑难急症,可用急法,亦可用慢疗,小姑娘底子不错,急症——
“怎么样?会不会很麻烦?”
那唤作“灵药”的小姑娘有些紧张地凑过来,发尾轻轻扫过他胳膊,清浅近无的馨香乍然袭入鼻端。也不知她在头发用了何种香油,分明不浓郁,却格外……
玄真察觉自己又失神了。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灵药”小姑娘杏眼圆睁:“前辈,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要用到什么药物吗?”
玄真回神,飞快扫过她圆乎乎的眼睛,松开秦书臻,转回自己的蒲团,盘腿坐下。
“灵药”眼神一直追着他,嘴里仍在继续:“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火系灵药,还有师父觉得用得上的丹药,前辈您需要什么尽管说。”
右边一直安静的月白长袍青年跟着道:“我俩人游历四洲,身上也有些许灵药,若是禅师用得上,尽管开口。”
玄真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倒是不必。”他视线再度落回“灵药”脸上,“秦施主的伤毒……”
“灵药”仿佛万分笃定他能治疗,面上丝毫没有紧张,只拿那双灼灼双眸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