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日的气息愈发浓烈,幕南大草原,也迎来了难得的繁荣景象。
和汉室百姓在秋天收获农作物一样,对于草原的游牧民而言,秋天,也同样是收获的季节。
经过大半年的蓄养,牧民蓄养的牛、羊,以及马匹、橐驼等牧畜,都积攒下了足够过冬的脂肪。
而对于草原民族而言,一年当中最关键的时间,也恰恰是秋天。
因为秋天,意味着一年的蓄养工作临近尾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根据牧畜的数量,来推断出今年冬天,部族的食物需求是否能被完全满足。
除此之外,盐、布等生活必需品,也同样需要各部族的头人得出一个大概需求,而后前往其他部落,拿手中的牛犊、羊羔来交换。
但和往年略有不同的是,今年的秋天,幕南大草原,基本没有出现部族头人带着成群的牛犊羊羔,前往别的部落交易生活用品的景象。
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聚集在幕南南池一带的各部族骑兵!
在扑面而来的战争火药味前,幕南的游牧民显然都寄希望于战争,能解决他们今年冬天的生存。
准确的说:幕南的匈奴人,都把即将发生的汉匈战争,看做了今年的丰收!
这样的状况,在草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如果说粮食茁壮,是对汉人而言的丰收的话,那对草原民族,尤其是以掠夺起家、立身的匈奴人而言,能象征‘丰收的’,只有战争!
从冒顿单于鸣镝弑父,将‘匈奴部’一步步壮大为‘匈奴帝国’时起,一直到历史上的武帝一朝,匈奴人几乎没有在任何一次南下入侵中空手而归。
无论是高黄帝时期的平城战役,历史上文帝一朝的河南战役,亦或是在短短数十年,就埋下匈奴上千勇士尸骨的云中城,都从未曾阻挡匈奴人掠夺的脚步。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汉匈之间爆发战争,对牧民而言,几乎只意味着机遇。
通俗来说就是:我的战士可能会死,但从长城内抢回来的东西,足够我再培养出一支更强大的部队!
对于单于庭而言,那些从属性质、归附性质,甚至是奴隶性质的附属部落,其部队损失、将士伤亡,基本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在匈奴人的思想当中,战争是必然与鲜血划等号,并同时出现的。
当有人牺牲在战争当中时,不会有任何一个匈奴人缅怀;但当事人对于死亡,却是无比的默然。
因为在匈奴人看来,为部落的生存而战斗、牺牲,就是自己最大的价值体现。
只要自己的死亡能换来一把盐、一袋茶,那匈奴绝大多数骑兵,都愿意牺牲自己,来让部族获得必要的生存物资。
在这种‘拿人命换物资’的战斗态度下,更看重生命的汉室,显然是无所适从。
也正是在这般南辕北辙的价值观念下,汉匈双方,曾一度达成一种极其别扭的默契。
——匈奴人知道,汉人皇帝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普通百姓被伤害,所以当匈奴人呈小股部队入侵掠夺时,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基本都不会伤害平民。
当然,不伤害不意味着‘善待’——抓汉人百姓回去当奴隶,也是匈奴人发家致富的重要手段之一。
而汉室也在多年的交战当中逐渐发现,对于匈奴人而言,领土、疆域、人口的诱惑力,似乎并没有物资,尤其是粮食来的大!
确定匈奴人并不是领土侵略,而是物资抢掠之后,汉室边地也就形成了一套可操纵性很高的应对方案。
——烽火一燃,所有百姓紧急向城池靠拢,如果来不及,就往山沟里一躲!
这样一来,双方的默契就达成了。
——匈奴人只是想做强盗,顺便想抢夺一些人口,所以汉室将大部分物资、人口聚集在坚固的城墙内,而将一些散落的物资扔在城外,任由匈奴人搜刮。
而汉室想要的,是领土不被占领、民众不被伤害,至于物资,重要性也就相对没那么高了。
如此微妙的平衡,也建立在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又谁都不敢惹对方的实力对比之上。
道理再简单不过:但凡汉室有能力反击,别说让匈奴人抢物资了,匈奴人的牛羊保不保得住,都还得两说!
——问问秦政、刘彻两个暴脾气,草原是谁家的后花园?
反之亦然:如果匈奴有绝对的实力,也不可能大费周折跨过长城,结果就捡些穷乡僻壤的残羹剩饭回去。
就如同千百年后的一代天骄那样,带着手下的勇士,硬生生将神州大地,乃至于大半个亚欧大陆归为自己的统治之下,也不过是数十年的功夫。
在这样得平衡当中,汉室,尤其是汉北边墙的百姓,显然要稍吃点亏——哪怕自己没被掳走,家里的东西也得被抢走不是?
反过来,对匈奴的家庭或不足而言,南下侵略,就是一场难得的盛宴了。
别的不说:哪怕带着部族勇士,在长城以南晃悠两个月,能就地把肚子吃饱,就算是为部族节省下一部分物资了!
更何况匈奴人壮马肥的秋天,也恰好死汉室粮食收获的季节,只要跨过长城并活着回到草原,那必然是每个勇士的马上,都驮着几个粮食袋。
要是运气好,能抓百十来个汉人回草原,补充部族的奴隶,那更是血赚。
——在草原上,奴隶的价格虽然不高,但也是绝对的硬通货!
通常情况下,一个壮年男奴能作价半匹马、一头牛或八只羊;三个女奴能作价两匹马、四头牛或三十只羊。
幼奴则按照性别,在壮年奴隶的价格上减半。
而在草原奴隶市场上,最受欢迎的,就是汉奴!
尤其是身高还没达到车轮以上的幼奴,价格几乎直逼草原的壮年奴隶价格!
若是幼年女奴,那更是可能直接被开出一匹战马的价码!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草原民族饮食习惯太不健康,人均寿命太短。
绝大多数情况下,草原上的匈奴‘人’,都会四岁开始骑羊,七岁开始骑马驹,十二岁,就要开始磨练战斗技巧。
如此早熟,自然也就意味着‘早退休’——三十岁开始,匈奴人的身体状况就会大幅度恶化,身体机能肉眼可见的下降。
毕竟不是谁都能顿顿吃肉、喝茶,冒顿那样活到发虚斑白的例子,在草原上着实算是‘幸存者偏差’。
‘人’都只能活到三十多,奴隶的寿命显然就更短了。
在匈奴,平均每五个婴儿出身,基本只有一个能活到成年;而一个女人,从十四岁开始生育,也恰恰是在平均生出五个孩子的时候,走向生命的尽头。
或许有些奇怪:一个女人一生只能养活一个孩子,那不就等于生育率等于一,匈奴要人口负增长了吗?
实际上,这也恰恰是女隶,在草原比男隶更加宝贵的原因。
对于匈奴人而言,孩子的母亲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甚至连孩子的父亲是谁,也同样不是原则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