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刘弘撩撩数语,所透露出的内在信息,实在是庞大到让人惊诧的地步。
先是寥寥数语,将《诗》中有关君臣关系的内容概括而出,光这,就足以表明:对于儒家的思想言论,刘弘是有基本了解的。
——这就已经很吓人了!
要知道自太祖高皇帝时起,但凡是以儒生的身份进入汉宫的人,无一不被天下人所熟知!
如高黄帝时期的太常叔孙通,以及当年受孝惠皇帝亲自登门请教,如今却在殿内,被刘弘隐隐逼问着的浮丘伯等。
除此之外,任何儒家出身的士子,别说是走进宫廷,得到‘教授皇子’的机会了,就连地方县衙的一官半职,都很难能争取到。
没有老师,就意味着刘弘对儒家言论的了解,全都源自于自学。
而刘弘‘自学儒家言论、思想’的唯一渠道,就是位于未央宫内的皇家档案室:石渠阁。
想到这里,殿内百官目光中的匪夷所思,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惊惧’!
原因很简单:此时正负手屹立于御阶上的刘弘,无论是在做襄城侯的‘刘山’时期、做常山王的‘刘义’时期,亦或是登基为帝,改名为‘刘弘’的前四年当中,都不可能进得去石渠阁。
——信奉黄老无为,陪伴高皇帝一点点从秦沛泗水亭长,爬到九五至尊之位的吕太后,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位刘氏子孙,去学习儒家的言论!
非但儒家如此,法家、墨家等任何‘非黄老’的学说,都不可能出现在刘弘的面前。
也就是说,刘弘对于儒家学说的掌握,全都是在吕太后病逝之后。
吕太后驾崩,至今过去不到两年,而这两年当中发生的事,此时殿内跪坐着的百官公卿,几乎都是全程目睹。
先是诸吕之乱的收尾,而后是齐悼惠王诸子之乱,以及从吕后驾崩那一刻开始,一直贯彻至终的‘陈平、周勃之乱’。
直到去年年末,悼惠王诸子乱平,陈平周勃亦‘授首’,刘弘才算是正式掌权,成为名副其实的汉天子。
而后,又是年初改元,又是加冠亲政,以及去年年末的秋收、今年开春的冬小麦收购···
光从时间轴来看,刘弘学习儒家思想的时间,很可能是过去这半年,茶前饭后的碎片化时间。
——如此‘不务正业’的学习方式,还只是半年,就能对儒家学说,起码对《诗》部分有自己的见解?
光此一点,就足以羡煞无数寒窗苦读数十年,却连所学内容都还没记完全的文人士子!
而对于朝臣百官而言,真正值得惊叹的,并非是刘弘非人的‘学习’能力。
众所周知:诸子百家之言论、学说,其中最容易让人改变情感倾向,被所学内容洗脑的部分,就数儒家学说为个中翘楚!
在百家争鸣的战国时期,类似‘其他学派往儒家派卧底,结果被儒家吸收为骨干’的状况,便屡见不鲜。
哪怕是正常的学术交流,也经常出现其他学派的士子一听儒家学说,就纷纷改换门庭,儒家士子听了别家言论,反倒是嗤之以鼻的现象。
几乎可以说:儒家思想,天生具有对其他学说的免疫能力,以及对其他学派士子的洗脑能力!
在这种前提下,无论是从未学过任何学说的小白,还是已经学了法家、黄老学言论的士子,都很难在自学途中,抵御住‘改换门庭,投身儒家’的诱惑。
反观刘弘,非但没有被自己自学的儒家思想所带偏,反倒是精准的找到了儒家思想与如今汉家政坛所不符的内容,还将其‘学以致用’,用到了对儒生陆贾的处置之事上!
这样的毅力和‘抗洗脑能力’,无疑是让殿内百官安心之余,又隐隐感到一丝遗憾。
安心的,是刘弘没有被儒家思想带偏,成为乃父孝惠皇帝那样的‘仁弱’之君;遗憾的,是刘弘展露出来的面目,让百官只得无奈放弃‘洗脑’‘引导’的打算。
再往深处想,甚至有人得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诋毁、鄙视儒家,在如今汉室本就是‘政治正确’,刘弘又作为高皇帝的亲孙,要效仿祖父,在儒家头上拉屎撒尿,自也是题中应有之理。
但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是刘弘为了在儒家头上拉屎撒尿,才去特意、有针对性的学习了儒家学说?
如果真是这样···
顷刻之间,殿内众人不约而同的将同情的目光,撒向依旧匍匐在殿中央的陆贾,以及在刘弘提出疑惑之后,满脸苦色的浮丘伯。
——鲁儒一脉,算是完了!
最起码,在当今刘弘长达30-40年的统治生涯中,鲁儒一脉断无出头之日!
相应的,受鲁儒一脉的影响,整个儒家的其他流派,如齐楚之地《诗》派,河东、河内的《书》派,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刘弘地统治生涯,黄老学是否能延续其‘执政学派’的地位,还有待商榷;但儒家,却是妥妥成为了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
在今后的五十年内,就算法家乃至于墨家成为汉室的执政学派,都不可能是儒家了。
而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殿内百官的脑海中,也不由出现各种大同小异的‘警醒之语’。
“日后,还当少看《诗》《书》之言···”
正所谓‘上行下效’,刘弘如此简洁直白的透露出自己对儒家学说的厌恶,那作为任一时代,都具备超强政治嗅觉的群体,官僚集团的反应,自然是最为迅速。
就在这殿内众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甚至隐隐形成‘儒家已经断绝’的氛围之时,浮丘伯终是由身旁的师弟张苍搀扶着起身,对御阶上的刘弘一拜。
“陛下即问臣以《诗》,臣自当以毕生所学,以解陛下之惑···”
言罢,浮丘伯便费力的直起身,侧目撇了一眼殿中央的陆贾,满是萧瑟的摇了摇头。
“自作自受,便莫怪老夫不顾同门情谊了···”
暗自自语一声,浮丘伯便再次望向刘弘,肃然一拱手。
“然论《诗》之前,臣尚有一言,以告陛下。”
说着,浮丘伯便缓缓走出朝班,来到殿中央,指了指匍匐于一旁的太中大夫,陆贾。
“陆贾之所为,非为儒生之举,亦非为孔圣之所倡!”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