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书上的内容,与灌婴原本的打算相差无多:大军西至荥阳附近,再图谋歼灭齐王叛军。
但这封捐书,却并非是天子刘弘送来的甚至,而是
“将那驿骑召来!”
略有些暴躁的呵斥一声,灌婴将绢书随手丢回案几,来到了堪舆面前。
“筦城”
看着荥阳敖仓一代的地形,灌婴又在敖仓周围画了个小圈:“卞水,荥泽,汜水,大河”
“隔水以备”
灌婴自言自语间,一位风尘仆仆,嘴角都已有些干裂的军卒被押入帐内。
“将军。”
亲卫一声亲唤,却并没有将灌婴的注意力从堪舆上转移开。
只见灌婴看着堪舆,侧对着那军卒,语气略带些冷意道:“除此绢书,车骑将军可另有言,令尔转告于老夫?”
那军卒只摇了摇头:“并无他言。”
闻言,灌婴稍一思虑,不着痕迹道:“今飞狐都尉于何处?”
“除老夫外,车骑将军可还传令他人?”
却见那军卒稍一犹豫,似是下定决心般,对灌婴倨傲的侧脸一拜。
“禀大将军,车骑另传信于淮阳守,令其不必力战;若贼临城,稍战则退至成皋,于汜水隔岸驻守即刻。”
“至飞狐都尉,则星夜驰王卷县;不日便至。”
闻言,灌婴下意识点了点头不日便至,放在别的部队,或许是不知道啥时候能到;但放在飞狐军身上,那确实是没几天就到。
根据驿骑所言,其出发时,飞狐军大致于梁北赵南边界,距睢阳不过数百里。
若灌婴所料无差,此时此刻,飞狐军到荥阳的距离,很有可能比睢阳到荥阳的距离还要短了
稍一感叹,灌婴便将注意力,移回到堪舆之上。
让灌婴至荥阳以东,申屠嘉退至荥阳以西,自己则率飞狐军至荥阳以北;柴武的目的,已经大致为灌婴所知:将齐军彻底包围在荥阳方圆五十里的区域!
即便灌婴由于阵营的原因,与柴武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也只能暗自为柴武的计策拍案叫绝。
荥阳四面环水,南面的荥泽更是绝无通过的可能;再将其他三个方向一堵,叛军便将插翅难逃!
至于全面包围,会不会使叛军狗急跳墙的顾虑,也因为荥泽的存在而消散围三缺一,把南面给你打开了,你敢走就走吧!
有河水相阻,又有敌人在河对岸严阵以待,叛军最后的选择,很可能是在绝望中,踏上荥泽这九死一生的凶险旅途。
这样一来,非但叛乱可以镇压,还不用耗费一兵一卒!
无论是从个人利益的角度,还是从中央利益的角度而言,柴武的计谋,都称得上是算无遗策。
但问题在于
“车骑将军虽奉陛下之命,统领北墙战时;然论秩、衔,皆略低老夫一筹。”
就见灌婴略沉着脸,缓缓转过身,眯眼盯向那驿卒:“以车骑之身,号令大将军”
“棘蒲侯可欲以下犯上,乱吾汉家军制邪?!!”
一声阴沉的怒号,灌婴气质中那丝书卷气顿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雄狮般的怒容,以及目光中隐隐迸发出的血腥!
驿卒见此,本能一惧,终是勉强稳住心神,不卑不亢的再一拜。
“齐贼乱起之时,车骑将军以得陛下命,统掌平乱事;假天子节,许便宜行事。”
“若大将军亦得陛下授天子节,自可无视车骑军令。”
言罢,驿卒略有些不安的拱手一拜:“使命毕,属下这便告辞,复命于车骑。”
目送驿卒离去,灌婴面上怒容一敛,眉宇间的阴狠却愈发强烈。
“车骑将军吗”
“哼!”
长安,未央宫。
时隔将近一年,刘弘终于第二次见到了代王刘恒之母舅,历史上因矫诏而活活被唱挽歌唱死的车骑将军,薄昭。
对于荥阳敖仓一线,刘弘谈不上有多担忧。
只是申屠嘉麾下的一万五千人,在面对二十多万叛军之时,显得有些让人不安罢了。
即便如此,刘弘也可以派强弩都尉前去增援。
而刘弘之所以将此事,交付到了即将移封为梁王的刘恒之手,主要是因为另一桩顾虑。
陈平、周勃死去,悼惠王诸子反叛一事,实际上已不大可能再有变数;或者说,在刘弘回到长安的那一刻,齐王刘则,以及刘章为首的悼惠诸子,其败亡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但汉室不是匈奴,不奉行赢家通吃,输家失去所有
对于怎样才能合理合法的弄死这一门子奇葩,刘弘思来想去,终是只能从历史上的事件找灵感。
历史上的吴楚之乱,随着周亚夫奇袭淮泗口而宣告结束;但作为叛乱发起者的刘濞,却并没有被周亚夫擒拿。
刘濞选择了弃军远逃至百越,最终被东越献头于汉庭。
或许乍一看,刘濞之死是死有余辜;但若是深究其内因,无疑就能将刘弘此时的困惑诠释清楚。
东越王之所以杀刘濞,那是因为长安朝堂威逼利诱!
但在刘濞的人头送到长安,并被验明后,猜猜景帝是什么反应?
景帝当场就怅然而泪下,对左右说:若吴王乖乖来认错,我怎么可能忍心治罪呢
也就是说,若是刘濞在睢阳城下被俘,最终被周亚夫押至长安,那刘启很有可能要忍着恶心,让刘濞在长安某座冷僻的院落,在软禁中度过余生。
而对于刘濞死于百越,刘启虽做出了一副何至于此的哀痛模样,但心底里,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再往深处挖,甚至不排除刘濞之所以能从睢阳城下脱身,是因为周亚夫知晓景帝刘启的顾虑,所以故意放走。
到后来,景帝自感时日无多,又因粟姬那一声老狗而废太子刘荣,以胶东王刘彻为储时,周亚夫更是与景帝刘启之间翻了龌龊。
而后不久,周亚夫就因私藏甲胄,似图谋不轨而被捉拿入狱,最终绝食而死。
对于当朝丞相,前任太尉,曾立下平定吴楚之乱这般功劳的周亚夫,刘启也并没有因其绝食而死流下哪怕一滴鳄鱼的眼泪,而是毫不留情面的说下了一句:次泱泱者,非少主之臣
“景帝杀周亚夫,会不会是因为周亚夫知晓刘启放走刘濞,刘启担心因此而留下污点?”
越想,刘弘就觉得越有可能!
能为了国家利益,眼睛都不眨的腰斩自己的老师,还说出一句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的刘启,做出这种杀人灭口的事,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输个棋都能拍死对手,何况秘密被第二个人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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