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朝堂百官云集丞相府,意欲拜会左相审食其而不得,终只得转换阵地,聚集在尚冠里内的北平侯府外,请见御史大夫张苍。
刘弘一招‘釜底抽薪’,硬生生将自己所有的举动解释为‘正常’——御驾亲征,乃为亲会代王刘恒,以解释代王太子遇刺一事;而最终结果,自然是‘代王幡然醒悟,护送圣驾回长安’。
至于代王为何引兵之萧关,甚至于为何要护送刘弘前来长安,未央宫都给出了极其合理的解释:奉天子、太后诏,拟代王恒移封睢阳事,遂以国兵护王太后同至长安,待诏命颁布,再一同赶往睢阳,就国为梁王。
即便是代王率兵入关,却仍旧留军队驻扎代国,也是被刘弘轻飘飘一句‘恩封代王次子武继王代地’,而化作云烟。
后自代王府传出的消息,更是让汉家朝臣体会到:封建帝王的手段,究竟能狠辣到何种地步。
——代王太子刘启,压根儿就没死!
至于坊间为何会有‘王太子身亡’的舆论,未央宫却是保持了沉默,只通过不可取证的渠道,隐晦传出刘弘一句自语:绛侯既死,此间事便不再议论···
事已至此,陈、周为首的诛弘集团,注将消失在汉家政坛。
现在,朝堂百官真正担心的,是刘弘此次‘钓鱼执法’,究竟以何为目的。
——究竟是只诛陈平、周勃等权臣,还是要将火力扩大向陈平周勃为首的开国功勋集团?
不得不说,今日朝会,刘弘对于周勃的处置,让朝臣百官心中大安:周勃愧疚自尽,虽然身死国除,但终归是保全了家族传承。
这让朝臣百官对于刘弘那句‘两千石将相不辱’,终于有了基础的信任。
说来,周勃也并非是第一个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贵族了。
最开始,太仆汝阴侯夏侯婴,因为没按时接刘弘上早朝,被罪之以大不敬,旋即入狱。
在最终的官方记录上,汝阴侯国废黜的原因,便是‘侯婴羞愧自尽’。
周勃也不是第二个——高庙墙垣受损事件,让二世平阳侯,守御史大夫曹窋,成为了第二个通过自我了断,从而获得‘保全家族’待遇的顶级勋贵。
只不过那两次,刘弘并没有逼迫,也没有将话说开;无论是夏侯婴还是曹窋,都属于‘自愿羞愧自尽’。
直到这一次,刘弘在光明正大下达‘公卿二千石将相不辱’的诏命后,面临周勃‘矫诏’的事件时,通过让周勃‘被动羞愧自尽’的举动,验证了其诏命的真实性:说将相不辱,就肯定将相不辱!
说给你个好死法,便绝不会处以腰斩之刑。
这让朝臣百官心安之余,又不由暗自担忧起来。
——汝阴侯夏侯婴,那可是高祖贴身心腹,食邑六千九百户的顶级彻侯!
平阳侯曹窋,更是坐拥平阳县一万零六百三十户租户,实打实的‘万户侯’!
绛侯国,虽比不上一万多户的平阳侯国,但也比汝阴侯国的食邑高上不上——九千一百户!
说白了,这些人得到如此特殊的政治待遇,那几乎是必然的——政治正确。
无论是从‘存亡续断’的角度,还是从老刘家‘优待功臣’的政治舆论工作角度考量,都使得某某开国侯因罪失国,十几年或几十年后被天子复家,变得理所应当。
不止此三家,只要属于开国功侯中,对国朝建立功勋显著的家族,即便断了香火,也必然会在将来另立旁支,以承袭家祠。
如已经断嗣的酂侯一脉,未央宫便已有风生透露:天子欲以萧相国后嗣旁支中遴一忠厚者,以继酂侯宗祠。
与酂侯同样可能被‘复国’的,还有在半年前,因倒向吕氏而被陈平、周勃废黜的舞阳侯(樊氏)一脉。
而如今朝堂之上,除却已经享受到这项特殊待遇的周勃,以及可能即将享受到的陈平和刘揭,其余的人,都与‘将相不辱’的待遇扯不上关系。
三公中左相审食其、御史大夫张苍;九卿者卫尉虫达,廷尉吴公,奉常刘不疑,少府田叔,宗正刘郢客,郎中令令勉,太仆陈濞,均属于当今刘弘地班底。
在刘弘此番离京期间,陈濞、令勉都是随驾出行;留在长安的皇党成员,也丝毫没有与‘周勃矫诏’一案牵扯上关系。
若非刘弘刻意压制舆论,将周勃攻打未央宫的事摁下去,虫达、田叔等一票皇党成员,只怕还能因守护未央宫的功劳而得到赏赐!
而‘将相不辱’的政治规则所涉及的范围,刘弘在诏书中说的很清楚:只针对秩二千石以上,爵位关内侯以上的朝臣、勋贵。
且先不提关内侯以上的彻侯阶级,都是天然具备丞相竞争权的顶级勋贵,光是‘秩二千石及上’的要求,实际上就已经将范围给钉死:三公九卿,地方郡守,及诸侯王相!
再结合此次事件的特殊性,实际上只牵扯到长安朝堂,就使得‘将相不辱’的规则,在此次事件只有三公九卿共十三人可以享受到。
而这十三人当中,有九人都是皇党成员···
其余四人,也确实会享受到这项待遇——周勃已经成为了‘将相不辱’的第一个体验者。
但作为政权中枢,长安朝堂,却并非只有这十三人组成。
即便撇开九卿有司的基层文员小虾米不说,光是九卿属衙千石左右的副官,以及六百石以上的朝臣,加在一起也有数百人。
这些人怎么办?
即便是那些牵扯进此时,且有资格享受‘将相不辱’的勋贵朝臣,难道就甘心于‘和周勃陈平刘揭喝了一顿酒’,就要被‘将相不辱’?
作为思想情感最复杂的生物,人与其余生物最大的区别,便是无穷的欲望。
将相不辱,对于周勃而言或许可以接受,甚至可以感恩戴德的接受;但对于那些并没有太大罪过,同时又享有封国的勋贵而言,也只意味着死亡而已。
所以,朝臣百官在朔望朝前一天不由自主的聚在一起,到处找人打听消息,也就是可以预料到的了——朝臣百官,现在急需一则令他们安心的消息,好安心渡过这注定漫长的一夜,然后进入未央宫,参与这次极其特殊的朔望朝。
——陈平、周勃均不在场,皇帝刘弘全权主持的朔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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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侯忙于政务,仍抽闲接见吾等,实羞煞吾等矣···”
坐在客堂上首,张苍自然的露出一抹淡笑,稍一拱手:“承蒙陛下不弃,以老夫任御史大夫之重于诸公卿曹共事与朝;诸公有事,老夫自不敢闭门谢客,以堵圣听?”
嘴上说着,张苍暗地里却咬牙切齿,为这堂内坐着的众人深深感到不齿。
——昨日,就是这帮蛇头鼠尾的乐色,跟在陈平身后出现在长乐宫外,欲要逼迫太后张嫣,颁布册立代王刘恒的诏书!
这才过去不到两天,这帮墙头草,又一同感到了自家府邸,虽然没明说,但显然就是为了撇清自己而来。
即便张苍沉浮宦海多年,于官场内的龌龊习以为常,此刻也是不由连连作呕,却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gu903();“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