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作为孝惠皇后的张嫣,虽然不大可能被废黜杀害,但也绝无可能继续安居长乐——为了坐实自身的皇位合法性,代王必然会尊代王太后为太后,以居长乐。
至于张嫣,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某座偏僻的宫殿中孤独终老,天下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深宫中还住着一位太后,乃孝惠皇帝正妻。
今日,陈平特地前来长乐,实际上并非是‘求’张嫣颁布侧立诏书,将刘恒扶上皇位——陈平,是给了张嫣一个雍容华贵,永享太平的机会。
只要张嫣颁布策命,将代王刘恒立为天子,那刘恒无论是出于人伦还是道德,都无法将张嫣扔到某座深宫。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长乐宫会有两位太后同时存在。
只可惜,张嫣义正言辞的拒绝,将自己未来的生活全部葬送···
而陈平,也只是失去了一个以和平手段,谋求‘扶立新帝’功劳的机会而已。
“哼,有其母必有其子!”
回想起方才,张嫣义正言辞驳斥自己的面色,再与记忆中那张令人愤恨的脸一比较,陈平很自然就将刘弘地脾性,归咎在了张嫣的教导和遗传之上。
就连刘弘非张嫣亲生这一点,在这一刻也是被陈平所遗忘。
“尔即刻往绛侯府邸,将此间事告与绛侯知。”
“绛侯闻之,当知老夫之意···”
既然和平取得扶保之功的机会,被张嫣悍然回绝,那陈平面前剩下的,也就只剩下一条路。
——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将长安清理干净,让代王刘恒舒舒服服的进入未央宫,安心坐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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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陈平离去的背影,朝臣百官皆呆愣片刻,旋即各自安抚着散去。
至于王陵、虫达,以及姗姗来迟的田叔、张苍等皇帝一系成员,则是面色各有不同。
不过片刻之后,一位寺人从宫内快步走出,对宫墙上的谒者耳语几句,那谒者面色稍一变,旋即赶忙来到宫墙之外,对谒者仆射汲忡一拜。
“汲仆射,长乐长秋禀:丞相以社稷挟太后以立代王,太后怒斥丞相神志昏聩,令太医诊之。”
“后不知何故,丞相自太医属出,及至宫门,一路畅通无阻···”
闻言,汲忡嗡时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太后还是心急了啊···”
“若丞相如此好对付,陛下也不至于行此险着···”
暗自腹诽几句,汲忡便将目光撒向一旁的刘不疑。
“晚生记得,去岁宦者令奉陛下之命至少府,而后遇贼子相害,身负重创;陛下亲携宦者令至太医属,太医令却以‘不治刀锯之余’为名,坐视宦者令伤重···”
话说一半,汲忡便适时止住了话头。
作为即将出任奉常属衙副官:奉常丞的青年才俊,汲忡实在不好和主官刘不疑闹不愉快。
再者说了,当时的状况,只怕刘不疑更为清楚。
王忠前往少府的原因,遇到刺杀的原因,乃至于太医令不愿意治疗王忠的原因,刘不疑也必然知晓。
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经过汲忡这么一提醒,也该能从中的联系之间想到些什么了。
聪明人,尤其是从政的精英之间,有些话,不用说的太直白···
只见刘不疑稍点了点头。旋即将赞赏的目光撒向汲忡:“谒者仆射所言有理。”
“太医属食汉之禄,反屡不尊陛下圣命,确当整治···”
嘴上说着,刘不疑的目光却不着痕迹的锁定在汲忡那高大俊朗的身形之上。
“端的是好丈夫啊···”
“此等人杰,当为吾婿!”
张苍却并没有理会刘不疑心中的歪歪;只沉思片刻,便稍稍上前。
“依安国侯之见,丞相今日这番举措,当为何?”
闻言,王陵费力的拄杖回身,看着张苍目光中的了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北平侯所问,当非丞相今日之欲吧?”
事态发展到这般田地,众人哪怕是蠢到极致,也已经明白陈平的图谋了。
见王陵这般作答,张苍心中稍一沉,面色也带上了些许郑重。
“若晚生所料无差,丞相今日之家宴,所议之事···”
说着,张苍便适时的止住话头,将话语权交还到点头不止的张苍手中。
“今日一事,不过曲逆贼子危言耸听,欲以苏秦张仪之谋,而图扶立代王之功矣!”
“既太后刚烈,贼子必当另寻他法,以献黄屋1于代王之面。”
说着,王陵混浊的目光遍洒向一旁的虫达。
“今夜,两宫之禁卫武卒,或当加之啊···”
看着王陵目光中的郑重,虫达只好费力的出身一拜:“安国侯勿忧;但使某尚有一息,必不叫贼子污两宫之神圣!”
点点头,又挥挥手,众人便各自拜别王陵,旋即离去。
王陵却是驻足望向北方,嘴角不时翘起,又不时哀叹起来。
“小小年纪便得如此智谋,吾汉室大幸啊···”
“可恨吾生不逢时,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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