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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都的下巴从撑着头的手上滑落。他重重一点头,醒了过来。
午夜的紫金宫沉浸在安宁的夜色之中,远处的宫殿之中还透着通宵运转的部门工作的灯火。巫师一族的真神坐在榻上,在昏暗的起居室里发了会呆,房间里留的立灯仍在发亮。
奥古斯都又做梦了。
从大陆东北边境回来,他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崩溃过一次的真神能找回理智已经不易,有这样那样的后遗症也算正常。
……作为‘代价’,这完全可以接受。只是这些梦有时候会让他分不清真实和幻想,特别是那些他醒来时候无人陪伴的时刻,奥古斯都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感到惶恐。
就比如现在。
银发男人坐在那里,衣袍懒散凌乱,眼睛盯着眼前矮桌旁边摊着的公文卷宗。那些东西那么自然地散落摊开在桌面上,就好像之前有人坐在他身边阅读它们,然后突然有事匆匆离开了一样。
但她怎么会匆匆离开呢,至少,至少——也会把正在看的东西收拾好。
奥古斯都身体僵硬,他有一种虚幻扭曲的失重感,世界变得不真实,他与周围的一切若即若离将要脱节。仿佛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假的,臆想出来的,如今它露出了一点小小的马脚,让他捉住,让他看到——
——直到他的指尖碰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金红色的披肩。
大龙失重的自我慢慢在现实中落地,他金色的眼眸从新聚焦。
他拢拢散乱的衬衣外袍,裹上那条红色绣着金花的披肩,从榻上下了地。
“尊陛下。”守夜的侍官推门,在门口对他微微倾身,“您醒了,有什么要吩咐的?”
“项玉去做什么了?”巫师大神问道。
“午夜以前有星空传讯,很着急,女皇去处理了。”侍官轻柔地答道,对房间内充满女皇痕迹的散乱布置看都不看。
奥古斯都点点头,挥手让侍官去。他自己裹着他隆重累赘的礼服长袍和颜色鲜艳的披肩,走出起居室,顺着紫金宫夜晚的走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千年,紫金宫同他之前记忆里的没什么不同,又似乎有些变化。走廊里的挂毯窗帘换了风格,壁画和肖像又有增添和更换。在这里,大多数摆设和装饰都是欣欣向荣富有生机的,但在某些不那么重要也不很偏僻的走廊里,也能够看到几万年来死去的大家长和重要超凡的画像。
那条走廊两边挂满画像,没有窗户,终年不见阳光。诸神中还活着的那些有时候会来看看他们,包括奥古斯都,在他心情不好想要独处又没事可做的时候也会来晃一晃。
这里经常有人来,摆放的历代大家长的绘像也永远栩栩如生。但这不妨碍奥古斯都走在这里的时候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跨越几万年的时光,这条走廊上,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些远去的,永不衰老腐朽,却预示着死亡和凋敝的绘画之上。
奥古斯都总觉得这条走廊像坟墓。
在项玉死去的那些年,她的画像也曾经悬挂在这条走廊的一端。
披着袍子的银发男人在走廊端头徘徊了一会,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调整心情晃悠一圈,就感到背后有人,他打断了思考,转过身回头。
项玉站在他身后,穿着少见的黑金色长袍。白色的衬里和裙摆横亘在深沉的礼服和她雪白的皮肤之间,月光照射在她的身旁,沉重华美的裙摆逶迤,金发像河流一样流淌。
她的出现阻止了奥古斯都继续向前夜游的脚步。
“临时有点事要处理,星空之间的,我去了一趟浮空城。”她对奥古斯都说道,向他靠近了两步,伸手去碰大龙散乱在衣袍上的长长白发,“怎么起来了?”
“我做了梦。”奥古斯都就着她的动作低头。
“做噩梦了?抱歉。”项玉怜爱地捋了捋他的银发,把它们在他脑后和身边放好,“我走的急,该告诉你的。”
奥古斯都没有回答,他伸开手臂,长袖盖住她的背影,把她抱进怀里。
“不是噩梦。”他轻声对她说道,闭目贴贴她,“只是……不那么好。”
项玉知道他会做梦,梦到幻想中的好事和幻想中的坏事,真神的力量太大,精神和身体都承受着负担。奥古斯都在混沌的梦境之后需要陪伴。
就像她自己,死亡和散碎入历史的阴影还未从她的灵魂中散去。有时候,项玉闭上眼,那些碎片和历史就向她涌来。让她的观感短暂地回到死亡之中的时刻,碎成许多自我,关注着一切,又找不到自己。”
她轻轻吻他。
“我给你看个东西。”她笑着轻声对他说。
她带他来到了自己的居所,她的卧室。后半夜的紫金宫十分安静,项玉让塞尼丝和侍者都下去,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她褪下外袍和长裙,解开衬衣和内袍的系带,把自己的身体,光洁美丽,曲线比任何艺术品都要精巧的后背展露给了他。
作为一位女神,她太美了,姿态语气也坦然,让人生不出欲望来。奥古斯都盯着她后背下方一片片模糊闪烁的幻影,自然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和原先比起来,是不是又拼好了一点?”项玉问他,一只手揽着头发。
“是的,好了点。”奥古斯都嗯了一声,伸手抚过那片斑驳的幻影,指尖轻触她的后腰,感到近似皮肤又略有不同的触感。
这些虚幻的部分是她的存在一度消失,又从历史中从新聚拢而来的缺憾。历史还原了她存在的绝大部分,但还有一些细微的地方,她没有留下足够被还原的痕迹。
她的灵魂因为晨星的力量能够保持完整,但这重聚的身躯,看起来最后的一点碎片恐怕无法在更多时间里慢慢聚拢完整了。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
gu903();“……它还在聚拢,虽然速度很慢。看来我这副身体也不是完全不再值得期待了,是吗?”项玉低头笑起来,颈侧的金发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划过她雪白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