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了,尼塔莎洗完澡,穿戴整齐,在行宫常常一起玩的起居室里坐着,等待着。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人影,起居室里的灯火好像星星一样同时亮了起来,黑暗中突然亮起这样明亮的光芒,一刹那间让人以为是火焰或者阳光。
布莱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变成人形的大狐狸先生,和一位头顶长角的魔族青年。
尼塔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需要布莱兹多说,她就知道时间已经到了。
——塔尔维亚他们三位真神为了保护手下的传奇不能动用力量的虚弱状态结束了,随着昨天东北方向的一声巨响,这三位尊陛下恢复了全盛状态,可以抽出人手做回自己本来的工作了。
他们解放了,也就意味着诸神腾出了手。按照很早以前就说好的,诸神之中该有那么几位,和尼塔莎一起去‘说服’她的族人了。
其实到现在尼塔莎都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背叛,但这会再撤退也有点晚了。尼塔莎只能赌诸神的节操,并且做好准备自己永远钉在本族历史的耻辱柱上。
她没有选择,这倒不是说她贪生怕死,而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许多年,在夏夜行宫近距离和布莱兹接触,尼塔莎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诸神有能力杀光他们全族,只是目前还没有腾出手也没摸到门路。
如果让那帮东方地区的搞事精做成这件事,一个不好就是结下死仇。到了那时候,虽然自己的族人会获得一时的安稳,但在也许会碰面的未来,逃不过一个死。
与其那样,还不如在大祸酿下之前抓住这个机会阻止。尼塔莎赌的是诸神对虚空一族没有兴趣,也并不好战弑杀。他们帮助了沃尔米尼安的世界而没有取走丝毫报酬代价,这让尼塔莎愿意去赌一下。
她知道全族的命运不该由自己一个小女孩子决定,但情势所迫,她必须做出选择,没有其他办法。
妈妈……你的小尼塔莎就要成为全族唾骂的罪人了。如果族人骂我把敌人带回家,我就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在等待布莱兹的过程中,尼塔莎也曾经对着空气祈祷。
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漫长时间尽头的某一天,我的族人会迎来更大的灾祸。请保佑我,保佑你的小尼塔莎,让她做出值得而正确的选择吧。
布莱兹回来了。
看起来心情非常非常差。
他毕竟是真神,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有真神的威仪流露。尼塔莎有点下意识的害怕,但事到如今,好像也不是可以后退的时候。
“这是煌,魔神,他和莱法陪你去。”红发很随便地介绍了一下跟他进来,披着有很多变幻玄奥几何图形大衣的短发魔族青年。
莱法是大狐狸,魔兽皇帝莱法尔卡,这会也变成了人形。他和布莱兹是好兄弟,经常串门,尼塔莎和他倒是还算熟。
“你不和我一起去啊?”憨憨妹子问红发。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去?”红发挑眉,“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要出远门。我受了伤很柔弱的,嘤嘤嘤。”
你伤没好……个屁啊。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当着女士的面能面无表情地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啊?这不是精神百倍还有心情恶心别人吗?
尼塔莎的表情就……僵硬,很僵硬。
“我走不了,你要是不能及时说服你们那个族长,塔尔那边要有麻烦。我和辛塔离得近,得在这里看着。”布莱兹解释道,“煌和莱法都不是好战暴躁的人,你和你们族长好好说说,让他赶紧过来,不会挨打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尼塔莎更担心了呢==。
虽然魔神这个称号在某些世界会联想到一些吓人的东西,但在这个世界,它只代表魔族这个普通种族的真神大家长而已。魔神是一位看起来有点学者气质的漂亮男人,和尼塔莎简短打过招呼,准备出发。
“等一下。”
一朵琼花在空气中突兀地展开了花苞,那之后,一两次呼吸的功夫,精灵女神琼落到了这间房子的中间。
她还是那样平静温和的样子,手里拿着提灯,表情温柔可亲。
但不知道为什么,尼塔莎就突然……很害怕。
这位女神,给她的感觉是,温和的外表之下散发着冰冷的愤怒。
或许因为是花草人,或许因为是长生种,总而言之,精灵是很不容易被激怒的。但相对而言,当他们被激怒,也很难不流血地平息下去。尼塔莎有了某种不好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族里一开始不同意的行为可能会导致和她本来预计完全不同的后果。
琼并不关心虚空妹子怎么想。
事实上,她一晚上签了四次紫芫的病危通知,看着好不容易捞回来的苦命下属因为新伤旧伤散功底子被掏空而在生死线上挣扎。好不容易紫芫情况稳定了,就来得及见项玉一面,老战友到时间说没就没有了。再之后煌带来了堕落之锁的残骸里有一点虚空一族规则封闭技巧的痕迹,又想到这一族在这个世界从前和以后搞的事情。
就算是好脾气的精灵,琼也很难继续沉默忍耐。
“我和你们一起去。”她对煌和莱法尔卡说道。
……
洛芙在柔软温暖,散发着香气的被褥里醒来,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现在终于苏醒了。
世界在她眼中重新变得明亮而多彩,她的思维也很久没有如此清晰活跃。有一会,洛芙搞不明白她在哪,等她终于从被褥里面坐起来,才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权柄和她灵魂旋涡深处的星空之下。
这里是主物质世界。洛芙看看自己的手,如臂使指,握紧不需要费力。她的身体又和灵魂重叠,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好像从来没有意识被甩出去过。
她回来了。
好……好安静。
……项玉呢?
“殿下,早安。”之前照顾她的女官推门走进来,带着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和早饭。洛芙看着她,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确实把自己当做上殿下,而不是,可能是她之前效忠的尊陛下的某个人。
“尊陛下总是有空,他吩咐任何时候您想见他都可以。”那位女官对洛芙说道,“请不必着急,时间还早。”
洛芙有点傻乎乎地穿衣服洗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一君给她喝的加料热可可真的有那么好用吗?好用到她精神到现在还活蹦乱跳?
不愧是诸神,这简直是精神上比肾上腺素还好使的神药啊。一针下去立竿见影,持续时间还长的没谱。
……这么一想就觉得好玄幻,果然是假的吧==。
“您想在卧室还是餐厅吃早餐?”服侍她的女官,名叫塞尼丝,帮洛芙系好了后背领子上的缎带,轻声问道。
洛芙没见她把早餐拿过来,不想搞特殊:“餐厅吧,不必特意拿到卧室来。……我,昨天和我一起来的紫芫冕下,您是否知道他怎么样了?”
“冕下还在休息,暂时醒不过来。竹取阁下认为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如果您不着急的话,吃过早饭可以去看他。”
……能看啊。
洛芙松了口气。早上睡醒她脑子也清醒了,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睡的稀里糊涂,早上起来真怕他们告诉她紫芫怎么样了。
“谢谢您的帮忙。我的状况不太对劲。”穿戴整齐,她对塞尼丝说道,“我想见见尊陛下,哪一位都可以。”
太清楚了,太精神了,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且,最关键的部分是,项玉不见了。
她和项玉在一起很久了,她突然不见,洛芙有点担忧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白大人这会应该在餐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里见到他。”塞尼丝答道。
洛芙脸一绿。
这要是一件小事也还算了,要是事大了,族长还吃不吃饭了?
……
虽然塞尼丝和她保证紫芫好好的,但洛芙还是坚持先去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在沉睡,或者说昏迷不醒可能更恰当一点。但是是活的,没有死,洛芙看着他好像过了一辈子才再次见到的睡脸,心里五味杂陈,只希望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能够持续到永远。
紫芫没死,她松了一口气。让她松了口气的另外部分是,这间卧室的窗边站着一位穿着黑白袍子的上古神族混血医生,手里拿着自发射法杖,笑眯眯地盯着洛芙和紫芫,浑身的杀气看起来不是要救人,而是要打死任何不听话妨碍他治伤的家伙。
“冕下当时散功就是竹取阁下治疗的。”塞尼丝悄悄地在洛芙背后解释道,“阁下对冕下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很不满。”
那位被称为阁下的传奇推了推手里自发射法杖杖柄上镶嵌的启动宝石,宝石发出了闪亮富有威慑力的光芒。
洛芙怂了,溜溜出去,还不忘帮医生带上门。
“这位竹取……阁下似乎是传奇阶?”出了门,确认紫芫确实活着,她轻松了一点,好奇心泛上来,悄悄问塞尼丝,“为什么你们称呼他为阁下?”
按理说传奇阶的冕下应该是比所有能力者通用的阁下要更加的尊敬正式和确切。
“因为冕下在古老年代的真正释义是头戴诸神大神官冠冕的人,后来虽然泛用,但对于传奇来说,它仍然具有‘仅次于真神’的含义。”塞尼丝解释道,这点洛芙知道,格莱西亚那个膨胀怪科普过这部分。
“竹取阁下是所有医生和治疗能力者师承的源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医生。诸神之中,也没有同样水平或是比他能力更高的人了。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达到这个水平的医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并不比我们尊陛下地位低。”
……怪不得看起来脾气挺大,一副随时打死不听话病人的亚子。
洛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这位阁下亲自来给紫芫看伤是一层确实无疑的保障,但她的心还是提起了一点——专家会诊管床的病人,情况应该比急诊拿着创口贴被打发回家的人糟糕很多吧。
……
已经是上午,紫金宫的餐厅沉浸在冬日明亮里透着清冷的阳光中。
白坐在桌边看报纸,一边和坐在旁边的传奇阶副官聊天,一边心不在焉地端起牛奶来喝,虽然塞尼丝和洛芙说早安,但实际上已经十点多了,这家伙还在慢吞吞地搅和燕麦片,让洛芙很难不猜测他到底是九点半才起床还是吃了一个半小时牛奶泡麦片。
gu903();“早。”察觉到洛芙过来,或是刚好看完手里的那一版,他把报纸合上放到一边,副官起身离席,请洛芙在这张很有居家气息,一点也不庄严华贵的长桌旁边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