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既然你这样说了,朕就准你回家赋闲几年,只是若朝廷有要事,你可不许偷懒躲闲!”
“臣明白。”
薛靖谦谢过皇帝恩典,得到了他的准许,目光飘向南阳大长公主的帐内。
……
顾锦元绞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受了惊吓好不容易寻回来的马,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同母亲说了她与薛靖谦的事,但显而易见,母亲不大高兴。不仅如此,她还一口否决了,像是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似的……
论兵法权势,两者有的一拼,可薛靖谦要娶她,就得矮声矮气地讨好她母亲……
这画面,她确实不太能想象。
天色昏暗下来,算起来,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了,可惜帐子撩着,顾锦元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薛靖谦出来时,神色平静得毫无波澜,她心里微微一沉,低声迎上去:“怎么?不成吗?那我再去求求……”
话音被一个温暖的拥抱堵住。
她愣了愣,旋即大窘。
“你也不怕母亲看了更生气……”她此刻的面容正对着大开的营帐,耳垂微微发红,轻捶着他的胸膛,试图推开他。
却听他低笑道:“阿元,殿下答应了。”
答应了?
顾锦元怔住,退开几步,狐疑地看着他。
她那般好说歹说,撒娇卖乖都用上了,母亲都没有松口,怎么到他那里,却像是易如反掌的事似的?
“那自然是因为,你未来夫婿有本事。”
“……不要脸。”
莹莹烛光下,她能看见母亲冲着他们微笑,顾锦元一颗心这才放到了肚子里,垂眸一笑,借着黑夜,轻轻握住他的手。
薛靖谦心头微热,即将赋闲在家的愁绪淡了淡,反手握住她的,紧紧交叠。
与北燕一战,并非他本意,更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他在北燕能被传成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在大齐,就更对为君者有威慑力。
薛家是外戚,太子稳坐东宫,这种威慑力,利大于弊。
不要也罢。
……
营帐内,南阳大长公主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似的佳偶,长叹了口气。
她不想锦元嫁给薛靖谦的理由有很多,今日却都一一被轻易化解了。
她在意从前锦元在薛家被折辱降身份的事,可锦元这丫头自个儿就不在乎了;她在意薛靖谦是个武将,战场上刀枪无眼,难免走上锦元他爹的老路,可薛靖谦竟肯为了娶她,放弃所有兵权,也就再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了;她在意薛靖谦弱冠之岁还未娶妻,嫁过去薛家太夫人难免催着子嗣要纳妾,他却肯许诺,此生后宅里只有锦元一人……
公卿之家,簪缨世族,能做到这一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何况,对方是本身就能撑起一个家族的人物,随便一点,就能将她细细挑选仍旧诸多不满意的赘婿甩十条街了。
且重新嫁入薛家,他二人,与原配夫妻是一样的,再不会为什么贞洁的事拌嘴……
诸多思量,她再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能急流勇退者,都是有大眼光的,倘若当时她不逼着顾衍暄去保皇,是否也能与他白头到老呢?
南阳的眸中隐隐怅然。
皇帝回宫后,赐婚的圣旨就送到了薛家和顾家。
出乎意料的,两家高门贵族的婚期定得飞快,三月末的赐婚圣旨,七月中的良辰吉日成亲,细算下来,筹备的时间仅仅三个月而已。
老百姓们茫茫然不知道谁是谁,但也不妨碍茶余饭后听说书先生高声讲这对佳偶离奇曲折,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偶然听到的顾昼表示愤愤然,认为定是薛靖谦花了银子到处给他自己脸上贴金。
钦天监到底还算得力,出嫁的那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连绵细雨时节里难得的一个大晴天。
薛靖谦一身红衣,面白如玉,迎亲队伍里,叫了翰林院博学多才的侍读,偏门奇方阅览无数的英国公世子,心思活泛的郑六爷,顾昼绞尽脑汁想出的拦门招数纷纷被破解,郭氏抿着嘴笑,将丧气的人拉到一边安慰。
片刻后,顾昼才背着拜别了祖母和母亲的顾锦元上了花轿。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花轿起轿,围观的百姓将东西两条街都挤得密不透风,两边的茶楼上落下喜钱,众人惊喜地去捡,再起身时嘴里就多了许多吉祥的恭维话。
下聘时薛靖谦几乎掏了一半的家底上门,南阳一个子儿都没要,通通返还到嫁妆里,又拿了自己一半的嫁妆出来,加上顾家公中给嫡女准备的嫁妆,以及顾太夫人的添妆,财大气粗的程度,用十里红妆形容都尚觉不够。
许多人低声交头接耳,说先皇嫁公主的时候,许多也没这位郡主的嫁妆体面。
顾锦元坐在轿子里,正拿帕子印着微红的眼角,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又红了眼睛。
不仅如此,母亲还给了她三万两的私房银子,处处替她考量,若非长嫂大度,又素来孝顺,只怕这嫁妆的事放在别家都够吵一个月。
成亲的队伍绕城走了一圈,留下满地的花瓣和鞭炮。阿舟在轿外提醒她,快到承平侯府了,顾锦元随着花轿摇摇晃晃的一颗心才微微紧张起来。
她与薛靖谦,真的要成亲了。
且不是委委屈屈,心惊胆战地相拥,是在皇帝的赐婚,众多亲长的祝福,全城百姓的瞩目之下,轰轰烈烈地,结为夫妻。
她眼中登时噙了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