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柔嘉则一脸震惊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不过是早饭而已,竟然有五种粥品,七八样的面点,十来种小菜。
薛靖谦不在时,世明堂的厨房给她送来的不过是两菜一汤……这待遇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头一日侍奉侯夫人用饭时,她略略看了几眼,却也不似薛靖谦的规格这般高——不过侯夫人年纪大了,兴许胃口没那么好,菜单子拟得少些也说不准……至于她,那就只能用身份有别来解释了。
她忽然有些恹恹的,见薛靖谦坐下了,便捧了银箸为他布菜。
薛靖谦皱眉看了她一眼,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哪儿来的这规矩。”
一旁看着的崔妈妈欲言又止。
通房论身份还是下人,主仆不同桌用饭当然是既有的规矩。便是姨娘侍妾之流,没有主子点头也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可眼下世子爷与这程娘子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亲自喂药照料,还不怕过病气似的与她同枕而眠,昨日程娘子病刚好,听说夜里就又要了水……眼下不过一同吃个饭罢了,她还是不说出来惹人厌了。
正经布菜的丫鬟则很有几分眼色,薛靖谦不过眼神动了动,那丫鬟便眼疾手快地盛了一碗绿豆百合粥放到程柔嘉面前:“程娘子请用。”甚至笑得十分客气恭敬。
程柔嘉微微讶然。
她记得这是薛靖谦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琼玉。
平日里,她待自己虽客气,却谈不上敬重,想来也是有几分傲气在,认为她比她身份高不到哪儿去,至于琥珀,那就更是鼻孔朝天,十分地看不上她。
想起琥珀,程柔嘉不由悄悄环视了一圈,更是惊讶。琥珀从来是最爱往薛靖谦身边凑的,怎么今日布菜是琼玉来做,她甚至没有近前伺候呢?
“好好吃饭,还想不想病好了?”薛靖谦淡淡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些不满她用饭时左顾右盼。
她抿嘴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竟觉得十分暖胃舒适,就着开胃的小菜,又喝了两小碗。
薛靖谦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安静地用着饭,目光却放在她身上,见她胃口大开眉眼舒展的模样,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饭毕,丫鬟们收菜碟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崔妈妈脸色为难地进来禀报:“……是琥珀那小蹄子,吵着要见世子爷。”
程柔嘉心里掀起风浪,面上却没露出来,只去看薛靖谦的反应。
薛靖谦坐在炕上翻着书,闻言眼皮都没抬:“她倒是越发有规矩了,你去告诉她,若是再闹,也不必回家嫁人了,在侯府里随便找个小厮配了便是。”
崔妈妈神色一肃,知道世子对琥珀是真动了怒,也不再顾忌琥珀那姑妈的面子,出了门便一面喊了粗使婆子堵了琥珀的嘴,一面转告了薛靖谦的原话。
琥珀挣扎的动作顿时僵在那里,恐惧地看着东厢房的方向。
她早脱了奴籍,前两年家里说亲,她连秀才都嫁得,怎么能随便配个小厮了事?
崔妈妈看着琥珀姣好的面容,见她不再挣扎了,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人把她送出府去。
生得好有什么用,能美得过程娘子吗?
琥珀这小蹄子一大早这样巴巴地赶来,定也是瞧着程娘子性子软,想趁着世子爷在的时候在程娘子面前演一出苦肉计逃过被赶出府的命运,谁曾想世子爷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怕她扰了程娘子清净……
厢房内,程柔嘉呆愣愣地看着薛靖谦,有些茫然。
不是说琥珀是他奶娘的侄女吗,怎么就这样赶出府去了?她年纪不小了,没有主家给体面选了人配放出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赶出去,外面的好人家哪敢轻易求娶?
薛靖谦余光瞥见小姑娘娇憨呆愣的样子,放下了书,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叹着气。
“你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怎就让一个丫鬟欺负到了头上?”
这般柔弱,谁都能落井下石踩一脚,离了他的宠爱,可怎么活得下去。
竟然是为了她。
她想起那日琥珀在她面前嚣张跋扈地拿走了薛靖谦的衣物的事,似是解了惑。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过问内宅这些小事。
崔妈妈处理完了琥珀的事,站在东厢房外,端着一碗药进退两难。
良久,她咬了咬牙,拿着药进去了。
“世子爷。”崔妈妈撑起一个勉强的笑意,将黑黢黢的药汁放在了炕桌上,“听闻东厢房昨夜要水了?侯夫人之前吩咐了小厨房,程娘子服侍世子爷辛苦,但这避子汤还是得记着喝,免得坏了大事。”
程柔嘉看了一眼避子汤,伸手端起就要饮下,却被人握着手臂拦住了。
她愕然地看向薛靖谦:“世子爷……”
薛靖谦看着她,脑子里回荡着盛女医那日开完药方去而复返说的话。
“世子爷这般看重程娘子,老妇有一句提醒,想了又想,还是得告知世子爷。”
“盛大夫但说无妨。”
“避子汤究竟伤身体,程娘子虽年轻身子骨强,但经年累月地喝下来,身子也难免会出问题。”
他之前并未想到这一遭,也不曾料到母亲那边已经日日给嘉儿用起了避子汤。
侯府上一辈妻妾争宠几乎闹到了全京城的面前,母亲对妾室从来不手下留情,这避子汤如何伤身体,想来也不在母亲的考虑范围内。如今嘉儿进了府,在母亲眼里也不过是寻常的通房,不会顾忌她的身子,想来也是沿用了当年的方子。
他那日听了盛女医的话,暗下里便让人去寻不伤身的避子之法——只是是药三分毒,打听的结果如出一辙,没有不伤身的,只有危害小些的方子。
但……若真是舍了这避子汤,嘉儿真有了身孕,侯府的脸面又该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