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上 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堂叔探望兴邦病危(2 / 2)

gu903();“据我所知,国外对疫情的报道比国内要严峻很多!本来我爸爸还觉得湖南病毒对广东没什么影响,他问过一些在国外投资做生意的朋友之后,直接跟我要哥哥(张珂)的电话!为这个还专门跟张珂他爸爸连线了!卧槽,吓死我跟哥哥啦,原以为我俩谈恋爱人不知鬼不觉的,原来两边家长早知道啦!我俩还没见家长,人家家长跟家长自己先联络上了!逆天啦!我爸爸一听张珂爸爸说的湖南湘北的情况,今天已经跟那些老总在商量提前放假的事情了。中午饭我听我妈妈说,莫家的所有线下店铺年前要提前放假了。”莫小米透露。

“真的?我们这些上班的提前放假吗?小米,请给我个集团内幕!”三个人的群里晓棠艾特莫小米。

“不知道,等会问下告诉你。”

“最近全国口罩急缺,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口罩都是紧俏货,小米,你爸爸可以紧急生产口罩呀!”张卓凡提议。

“早想到了!我们家本来有女士口罩的生产线,但是是那种防晒口罩、户外运动防风的口罩。医用口罩的材料我爸爸好像拿不到,他打电话时我偷听到的情报是没有专门的口罩生产机。”

“太可惜了。”

“是啊,要不我家早生产了,还用得着派人去国外采购吗!”

社交小群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小米发来几张截图,消息为:“天呢,哥哥刚才说,他们家一特远的老亲——他奶奶的堂兄弟好像。那亲戚住在东亚野味批发市场周边的老楼里,你们猜这么着——被封啦!家门上贴了封条,不让家里人出来,说是会有人专门送菜!OMG!OMG!OMG!”

刚刚沉寂,又开始聊。和平时代,兵荒马乱。

下午三点半,西安人民医院里来了一个人——六十多岁、满头黑发、步伐矫健、一身黑衣——这老头叫马建民,乃马建国的堂弟、马桂英的堂叔。马建民膝下两女,大女儿在西安一国企做业务,小女儿在县城法院当小官。马建民上面还有一老父,正是老马的三叔、兴字辈的小爷,老爷子喝得了西凤酒、唱得了秦腔戏,如今八十又六,身体还算可以。边上一中年女人跟在马建民后面,是建民大女儿,名叫马兴英,今年四十三岁。马桂英的“英”字正是从族里的这位堂姐顺下来的。父女两人风风火火赶到了住院大楼,马桂英、马兴盛等人早在大楼台阶上等候。

“四大(即四叔、四爸,方言称谓)!你咋来了?”马桂英扯着嗓门看见老人隔老远招手。

“我来看看你大哥!现在人咋样嗫?”老人缓缓上了台阶。

“哎……还是没动静。兴英姐,好多年没见你咧!哎呀……四大、兴英姐,这是我女婿何致远!”桂英赶忙介绍,致远上前跟老人打招呼。

“哦哦好好好!你大在深圳咋样?”

“好这哩,吃得好,没啥事,有空给我带带娃儿!”

“你大知道你大哥的事儿吗?我前天晚上一听你大哥出车祸,吓了一跳,想着给你大(父亲)打个电话,后来说算咧算咧……”

马建民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朝马兴邦所在的那层楼走去。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弟兄们绕成一圈跟这个很少见面的小叔聊天。话说马建民为何如此热情一把年纪专程从县城跑到省会医院来看望晚辈?一来,老马家“建”字辈只剩建国、建民兄弟俩,老村长马建国去了深圳,倘兴邦性命有个闪失,目下主持大局的唯有马建民了。二来,马建民膝下无子,将来自己去世以后,顶盆子、当孝子的人还得从兴邦、兴盛这一行兄弟里选人。按理说当属兴邦,可巧这回出事的正是兴字辈的老大。

“你……你……你大哥这样子,现在屋里准备了吗(指准备后事)?”明白人马建民听了大半晌兴邦的病情,得知境况非常不好,于是开门见山地问。

“没呢!谁准备?人都在医院呢,谁在屯里准备这事?”老三兴才见没人回答,自己张嘴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没个准备,等到过年了,镇上县上铺子不开门,啥(此处指寿衣、棺材等物)也没有,事(特指马兴邦的后事或丧事)怎么办?”马建民说完扫了眼马兴盛和马桂英。兄妹俩见小叔如此说,深深低下头,鼻酸抹泪。

“现在准备,说实话,也来不及了!今天腊月二十六了,人家早回家过年啦,谁给你为这事开门等着?”老三马兴才翻着白眼又喊。

“不一定!镇上这店……我认识几家,到时候直接打电话,一个镇的人,不是说不讲道理!”老五马兴成常年在镇上混,认识人。

“哦!大年初一、大年初五或者走亲戚过元宵呢,你为这事儿给人家打电话?”老三瞪老五。

“那你出了这事,不给他打给谁打?他开门做这生意呐,怕什么麻烦怕什么不吉利?”老五呛老三。

“这事不急,我在县里也认识人呢,实在不行把我的东西匀给他(指将棺木寿衣等物借给马兴邦使用)!”马建民坐在核心处,抬头朝众人说。

“不用,我大自己也有,全套的。”马桂英哽咽着说完,捏了下鼻涕。

“那就好那就好!那……将来谁顶盆子呢?”马建民又问弟兄几个。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眼光齐刷刷望向了老五马兴成,老五马兴成张嘴伸脖子地望了一圈众人,最后低头长叹。

天弄人意,说来可笑。马家建字辈四男两女,马家兴字辈五兄弟三姐妹,到了兴字辈下面,情况有点尴尬。老大马兴邦无子,老二马兴盛无子,老三马兴才两女——马明媚、马明喜,老四马兴波亦生两女——马明凤、马娇凤,老五马兴成有一女一子——马凤仙、马丹青。兴字辈往下六个孩子,只有一个男娃娃,十月份七岁刚满,这学期刚上小学一年级。

“那……那就让……让……让青青当孝子呗!”老五马兴成挠着头发嘟囔,一脸无奈。

“我记着你几个有谁生了个小子!我还怕我记错了,要真记错了,到时候还得叫桂英她儿子过来当孝子呢!外甥给舅当孝子,也说得通!”马建民指了指。

“哎呀日·他妈的!将来我死了,怕不是也得叫青青顶盆子!”老三马兴才剧烈地摇头,气自己无子。

“那我跟我二哥走了,不也得是叫青青当孝子吗?”老四叹气。

“你几个当伯的以后对我青青好点,娃儿一个人,给五个爸当孝子!”老五伸出五指,惹得众人哼哼呵呵地苦笑。连抹泪的兴盛、桂英和站在外围的何致远也不由地笑了。

众人在病房外聊到晚上,差不多已将大事议完,最后只看马兴邦个人造化了。马桂英感激小叔过来帮忙、探望,在外面定了一桌席,留下二哥马兴盛在医院守着,一行人搀着小叔去了饭店。原本马建民计划吃完晚饭回去,众人正吃着,医院来了电话。马兴盛哭哭啼啼地告诉妹子大哥病危了,体征不稳、心脏骤停,医院让赶紧来人签字进行抢救。

马桂英撂下众人和致远赶紧跑了回去,七点半气喘吁吁到了医院,来不及看文件先刷刷刷地签名字,签完字马兴邦被推进了抢救室。护士们小跑着准备抢救药品,抢救医生检查抢救室的设备,护士长在抢救室说明抢救流程……马建民见事已至此食之无味,决定重回医院看情况。众人打车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八点,此时马兴邦正在被抢救——吸氧、吸痰、建立静脉通道、CPR……

谢天谢地,晚上十点半,人被抢救了过来,依然昏迷但是体征平稳。护士们娴熟地开始清理抢救室现场、换药、调试设备、灭菌。值班的抢救医生出来跟家属会面,告知抢救的情况。常人看着医生从抢救室出来后面无表情、神情萎靡、说话冷酷,有谁知他白色大褂里面的羽绒服下面的秋衣背后湿了一片?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医生,无论多大年纪、何种职位,没有谁是不会出冷汗的——无论夏天还是冬天。

桂英谢了医生,抹着泪还没看几眼大哥,大哥又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兴盛哭了一趟又一趟,弟兄们踱着步一圈又一圈,老人马建民默默地看着这景象,好像想到了自己身上。十一点半,护士们渐渐散去,家里人见平稳无事,老三提议让建民叔早早回家休息。马建民见时间晚了,自己在医院也帮不上忙,于是邀请了老三老四老五去他西安的家里住一晚。

三兄弟商定后准备收拾离开,桂英致远去送一行人。马建民领着晚辈们刚走出住院大楼,只见三辆救护车此时刚好停在了住院大楼对面的呼吸科大楼。十几个一身白、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下了车,急忙忙地开门等候,车内分别有三个人被抬了下来,穿着防护服的众人将三人抬下来以后,火速送往呼吸科大厅内。其防护服之严密怪异、行动之迅猛激烈、吵嚷之骇人喧哗吓坏了马建民等人,马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穿防护服的人跑过来冲他们喊。

“这里有疑似病例,没戴口罩的赶紧散开散开!不要在这儿聚集!赶紧散开!赶紧散开……”

懵懵的众人被赶鸭子似的赶走了,马建民一路仓皇快走险些崴脚,幸亏他女儿马兴英在边上扶着。出了医院才知方才接收的三个人是湘北病毒的疑似病例,众人吓坏了,坐上马兴英的车以后喘着气走了。桂英和致远回来的时候亦吓得不敢再经过呼吸科门口,捂着嘴绕道从小门进了住院大楼。上楼以后,两口子透过窗俯望呼吸科那栋小楼,只见整栋楼亮如白昼,里面的医生护士个个在跑。

果然,第二天,陕西省的官方报道中通报了本省一月二十日接收了十名疑似病例一名确诊病例,其中三名疑似病例正在西安人民医院呼吸与传染病科。

“口罩缺货,口罩机必然紧缺!”卧蚕眼敲着茶几说。

“老王说的没错,口罩缺货,口罩机必然紧缺!”和尚头认同卧蚕眼。

“现在的问题是有口罩机企业的背景有点复杂。”高个子谨慎地提醒三人。

“那咱就投那些个背景不复杂的企业。”大胖子翘着二郎腿笑说。

“人家不一定让你投呀!咱能想到这里,很多人早想到啦!下手绝对有比我们快的!”高个子转过身朝大胖子说。

“今天早上爆出疫情,今天晚上咱必须把款子投出去,要不真落后了!王哥选的这几家企业我觉得第三家靠谱——上市公司、国资背景、现在股价正低!”大胖子指着茶几上的一堆文件说。

“首先咱几个得确定一下,这次的病毒绝对不是禽流感那种级别的,从我收到的国内外的报道、分析来看,湘北病毒已经到了SARS级别。只有到了这个级别,站在这个角度,分析我们今晚上的布局,才有意义,才有着重点!”卧蚕眼双手抱胸。

“想想阿里巴巴怎么发财的?正好是SARS期间大家出不了门憋出来的,现在一样啊!早上全网爆出湘北病毒——官方盖章!上午传出来湘北市要封城,我们公司众城会的那帮人被堵在湘北就是证明!现在,从我手上掌握的资讯来看,全国已经有十个省的大医院接收了湘北病毒的疑似病例跟确诊病例!那明天吗?哥几个想想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病毒这么传着,过不了多久,哪哪都要封城,跟二零零三年一样的!”和尚头拍着沙发有点激动。

“嗯嗯……”另三人点头。

“所以,我觉得现在室内消遣的东西绝对要上销量。购物网站呀、快递公司呀、生产室内健身娱乐产品的公司、生产口罩的公司……”大胖子顺着说。

“要想赚大的,就赌口罩生产机,其他的慢,不一定押得准!今天不是有专家说了吗?口罩能抑制病毒,戴口罩能抑制病毒传播!这已经是国内外的共识了,要不为什么一夜之间全国的口罩脱销、大陆人跑国外买口罩?”高个子小眼锐利。

“哎呀……咱已经聊了三个钟头了,饶了一圈又一圈,哥哥们我累了,投口罩生产机吧,就那个……那个什么信年医药器械、天标医药科技都可以,实在不行两个都投点。”大胖子微微不耐烦。

“照着SARS的经验来,SARS期间到处发香皂让大家洗手、室内用白醋熏、教室里学校用农药管子杀菌……我看这次一样,凡是对洗手杀菌有用的绝对赚钱!”和尚头转着佛珠信誓旦旦。

“有道理!有道理……”

四人从晚上七点讨论到凌晨两点,筛选再筛选,研究再研究,最后定出三家要投资的企业,每人投了不小一笔钱,然后坐等发小财。凌晨三点,几人喝了些红酒小小庆祝这次的投资之后,在卧蚕眼家里的几个客房睡下了。照看客人睡下以后,卧蚕眼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深夜中品味红酒的苦涩。

卧蚕眼,中年单身、白面秀气、一身儒雅,靠着实体与投资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策略走到现在,名下几套房子,算得上是中产阶级里的小富群体了。只可惜,身边少了相思人。喝了一口红酒,他打开微信,习惯性地点开了马桂英的个人页面,看了又看。没错,卧蚕眼正是王福逸。在全国抢口罩的时候,他约了三个投资高手来家里寻觅商机。

大胖子是个富二代,三十岁刚过,整天穿着扎眼的大卫衣和大靴子,不务正业,一门心思想着投资、投资、投资,去年在一酒会上认识王福逸之后,震撼于王福逸的投资眼光、买房策略,于是主动结交,还给王福逸的厂子入股了。高个子是一家基金公司的基金经理,王福逸在那家基金公司买了几年的基金以后,两人成了朋友,高个子的谨慎小心王福逸非常欣赏,于是今夜邀来给众人当投资风险的把关人。和尚头见王福逸聪明,这些年赚到了不少钱,于是这两年跟他走得格外近。这和尚头是谁?大圆脸、油光面、中山装,整天佛里佛气,脖子上挂珠子、手腕上戴串子,一心油滑,八面玲珑——没错,和尚头正是隆石生。

王福逸见桂英半夜了还在安科行业的微信群了跟人闲聊、回答问题,一颗心躁动,凌晨四点,他忍不住在微信上跟桂英聊了起来。

“马大姐还没睡?”

这边正在守夜的马桂英见是王福逸,有些欣喜,回应道:“没呢!这会儿我守夜。”

“西安冷不冷呀?”

“冷,很冷。”

“那你多穿点儿,这时候你是拿主意的那个人,可别倒下了。”

“我没那么容易倒下,只是到这边才一周,瘦了十几斤。减肥减了二十年没成功,没想到这几天竟然自己瘦了。”桂英苦笑。

王福逸一看瘦了十几斤,心疼来得猝不及防,男人惊讶于自己隔着千山万水的揪心,沉思了一会,他继续发送消息:“有个投资机会,我跟几个哥们研究了一晚上,你要不要加入?”随即,王福逸将自己基金和股票投资的相关数据截图发给了桂英。

桂英一看数字惊人,仔细看了好几遍,最后笑了。最近的世界有点荒诞。而后,桂英向王福逸打去电话,问清了相关信息,她入股了两家公司——信年医药器械投了十万,送菜上门的一家购物网站入股了七万元。虽此时马桂英没有投资的兴趣,眼下可能要用大量现金,但也不想错失机缘,于是随喜跟了一点份子。深夜里,两人聊完投资的事情,聊到了马兴邦今晚的急救,聊完急救聊到了湘北病毒,聊完病毒聊到了天气、温度、中午饭、昨夜梦、明天的彷徨、未来的不可期……

谈话有点暧昧,好像两人在轻缓的钢琴曲中面对面坐着相顾笑谈,好像两人在淡淡的月光中轻轻挨着在屋顶上仰望银河,好像浓郁芬芳的丛林地球上只剩两人在暖风中结伴而行……这时候,脆弱紧绷强撑着的马桂英需要一处释放,释放内心的小女人和大女人,释放内心的绝望和呐喊。

夜色很美,无论南国还是北国。昨夜天地熙攘,明日不知晨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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