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下 摔碎眼镜少年半瞎 铺天盖地疫情爆发(2 / 2)

“今晚睡一觉,明天我身体会好点儿,明个儿我带仔儿出去找眼镜店。你白天忙你的,别老往我这儿跑,我没啥大病的!你记着你上回在街上犯晕差点栽倒吗?你儿子靠不上,你要晕倒了可没人管你呀,千万别我这好了你又病倒!”老马冲钟能说。

“成成成。反正你三个现在要团结,你爷爷当你的眼睛,你当你爷爷的腿脚,跟妹妹好好相处,不能再打娃了!你看你打了漾漾你爷多心疼!刚一说起你打漾漾你爷爷都掉泪啦。”钟能指着仔仔的鼻头说。

“知道!她屁股肉多,禁打着呐!”少年翘着下巴出声响亮,二老褶皱着笑了。

晚饭后一抹嘴,老马在家缓慢地端盘洗碗照看漾漾,钟能领着仔仔出去了。

晚上,马兴波和马兴成从南阳村处理完马兴邦的失控车回来了。果不其然,刹车失灵,导致出了车祸。兄弟俩请人拖着车去了两家汽车维修店,维修师傅均确认是刹车出了问题。兄弟俩愤怒又无奈,怒卖车的人没良心,无奈大哥太心焦——二手车没有全面检修怎敢上路?拿到两家维修店的盖章说明后,他们将车暂时拜托在一家维修店里,如果有后用回来取车,如果没有后用将来请维修店老板将二手车处置了。如此料理完毕,两人拎着一串钥匙回到人民医院时已经晚上七八点了。

“这应该是他厂子里的钥匙!但是,咱又不知他厂子在哪儿!”老三马兴才长叹。

“厂子的具体位置,我估摸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老四兴波补充。

“肯定有办法找到厂子的!”桂英听完两堂弟的一番叙述,心里炎凉不定,眼里使着力气。

“现在不着急找厂子吧?今天腊月二十五了,到哪儿都没人!我跟我四哥找那两家汽车维修店,找了整整两天呐!”老五实话实说。

弟兄们凑一团,聊了大半天,没有个结果,最后商量着怎么过这个年,更是没有定论了。

这一晚钟能带着仔仔先去了金华福地小区附近的几家眼镜店,又去了几处偏僻的,两人走了两个小时,总共去了八家眼镜店,其中六家关门了,只有两家开在大商场里面年前还在营业。可惜仔仔的双眼视力均是上千度,高度近视的同时含有高度散光,这两家眼镜店都没有他所要度数的现成镜片,店员也有些为难,朝老头解释了好几个轮回。

“哦我明白了明白了,就是说……他这个眼睛的近视度数和散光度数合起来以后,没有现成的镜片是吗?”钟能终于听明白了。

“是的,就算现在不是过年期间,平常的话他这个度数也需要两周时间的,因为我们要去厂家那边调货,厂家那边还要提前配好散光和屈光,那边发货、我们这边收到货之后,才能打磨、选镜框这样子。”

“哦是吗?”钟能转过头朝仔仔求证。

“是。”心知肚明的仔仔黯然点头。

“这可咋办呀?”

一老一小沉默了。

“仔儿啊,你看要不这样,咱们先交个定金让他们先调货,如果其他眼镜店有现货的那更好,反正年前咱会一直再找的。”钟能侧耳跟仔仔商量。

“可以。”少年眯着眼点点头。

“我们先交个定金,你们赶紧让厂家那边发货吧!”钟能朝店员交代。

“不好意思,我刚才已经跟您解释了,我们工厂那边已经停业了,师傅们都放假啦!年前最后一天发货是在本周五——一月十七号。”女店员笑盈盈地又解释。

“啊?”

“不好意思!如果是一般度数的话,我们这里基本上当天来当天拿到眼镜!上千度加高散光真的很少见,这属于需要定制定做的镜片,我们销售这里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您能等的话可以先交定金,年后我们上班了第一时间通知厂家发货。”店员跟网络客服一般打着网络官腔。

“你们年后哪天上班呢?”

“我们店里是大年初七正常上班,工厂会晚一点儿,初十上班。”

“大年初十啊!”钟能错愕,他抹了抹脸,而后又问:“那交了定金,万一……我们着急从别家店买了,你这定金能退吗?你看我娃儿是个学生,着急着用镜子呢!”

“如果厂家那边没有发货的话,是可以退的——全额退定金。如果说厂家年后发货了你们这边又不要了,那就退不了了。”

“哦这样啊!行,行……”钟能点点头,而后询问仔仔:“要不咱在这儿先交定金吧?”

“可以可以!”仔仔点头认同。

少年眯眼打开二维码,扫了码交了钱拿了定金条子,两人回到金华福地时已经晚上十点了。老马留钟能在家里休息一晚,钟能以明天天气预报说下雨、家里衣服没人收、晚上没人锁门、明天不带饭没地儿吃饭等等诸多理由执意要回去,老马于是亲自送他下楼,并为他招来一辆出租车付了钱送他上车。

再回家已将近十一点,爷俩相坐无言,在餐桌上喝水,计划今后一段儿没有眼镜的生活。爷孙正聊着老马听见漾漾房里有动静,跑过去开了床头灯一看,原来漾漾刚才被钟能仔仔回家的声音吵醒了,一直在床上翻滚卷被子。老马为她盖好被子,小人儿故意掀开被子。老马再次为她盖好被子,她再次踢开。老头不解,于是怜爱地悄悄问:“我娃儿咋了么?”

漾漾不理会,依然在踢被子。

“我娃儿咋了嘛?有啥话跟爷说。”

小人儿停了脚,将头埋在爷爷宽大的衣服里。

“咋了,有心事吗?是不是要爷爷给你讲故事?”

漾漾一动不动。

老马俯身凑上前问:“乖乖,咋了?快十一点了,你还不睡?”

漾漾缓缓转过了头,一手抠脚一手扣嘴,两行热泪在黄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而后她小声朝爷爷开口:“我要我妈妈!我要我妈妈!爷爷,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爷爷,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猝不及防,老马被连环问得眼痛鼻塞咽喉哽住,一时说不出话。仔仔靠在房门口,也耷拉着脑袋无限深沉。老马在暗光中咽了好几口的唾沫,良久,闷叹一声道:“宝儿,今天晚上跟爷爷和哥哥睡一个屋子好不好?”

“嗯。”小孩伸出两手要抱抱。

“那你是睡哥哥床上还是睡爷爷床上?”

漾漾指了下爷爷的胸膛,老马用鼻子重重地吸了下气,抱起了漾漾,关了夜灯和房门,将小不点儿挪到了自己床上。照看漾漾睡好,而后锁上大门,关了客厅的灯,爷三个藏在一间温馨小房里。仔仔和爷爷聊着明天怎么找眼镜店,漾漾在边上一边偷听一边揉眼睛打哈欠,没多久便张嘴睡着。老马见她睡着了长长一叹,想起远在西安医院里的英英致远还有儿子兴邦,心酸难耐。这一夜,老头又是失眠抹泪、噩梦循环。

昨夜老四老五、桂英兴盛他们都回宾馆休息了,何致远和老三马兴才守夜。前半夜兴才守着,后半夜换致远守夜。百无聊赖间男人上网浏览,发现大事不好——湘北市乃至整个湖南省出现新型病毒,毒性烈、传染强。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可接收外界消息的渠道无一不在传播、谈论湘北病毒。

原始社会,人们沟通重大信息靠呼喊、靠火把、靠烟雾、靠简单约定的某种信号;农业社会人们传播重大讯息靠张贴布告、靠敲锣通告、靠流星马报、靠狼烟飞鸽或书信传递;步入现代,人们开始依赖报纸、杂志、广播、电视等新媒介获取重大资讯;而在网络时代,人们接收和传播信息的渠道只有一种——手机。所有人轮番地刷新闻头条、进各种群聊、看各种帖子、换不同的软件、点不同的主播以了解这个世界获取不同的态度。人跟大世界的沟通只剩一种通道——手机。多元化、扁平化、网络化如同华丽的衣服,遮掩了本质趋同单一的势头。

一月二十日,从凌晨三点半到早上七点,何致远一直在浏览关于湘北病毒的官方新闻、群消息、视频报道等等,天亮以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火速网购,给广东深圳、湖南永州两边的家里纷纷寄去生活物资。网传口罩已经买不到了,致远在各大网站搜了很久,果然买不到医用口罩了,最终下单买了些防风保暖口罩寄到两边家里。九点多众人来医院时,致远受惊的脸色早引起了桂英的关注。

“你看手机了吗?”致远声小语快地问妻子。

“没有,怎么了?”桂英被问住了。

“湖南病毒大爆发的事儿,是真的!真的!现在口罩已经买不到了,我搜了常用的几个购物网站,全卖光了!”致远精神抖擞地给妻子展示购物网站上的口罩销售。

“哪儿的报道?”

“哪哪都在报道!你随便翻开手机就知道了!”何致远的每一个毛孔无不透着惊愕。

“诶!湘北市有病毒,上头条啦!”老五马兴成举着手机冲弟兄们说。

“是呀!咱陕西这边的省报说,一月十八号湘北市确诊一百三十九例新型病毒,一例死亡;一月十九号确诊二百零一例患者,其中三例死亡!我天呢,这有点吓人呀是不是三哥?是不致远?”老四举着手机两眼瞪个老圆。

“说是湖南省启动二级响应,说湘北市已经实施进出人员管控了,而且报道说所有的感染者全跟湘北有关。啥意思?致远你是研究生,给解释解释啥意思?”老五问文化人姐夫。

“意思是病毒传播得严重了,政府已经启动对应病毒防控的高等级措施了。进出人员管控,就说不让随便进出呗!其实昨天五点多的报道就有了,说政府确定湘北病毒是乙类传染病,但是采取甲类传染病的措施,二零零三年的非典就是采取甲类传染病的措施。”

“诶呀!欧呦……”

“这么严重!妈那边……怎么办?”桂英皱着眉朝天一指问致远。

“我早上跟明远(张明远,何致远继父独子)打电话了,明远说永州没什么动静,我说要不要让咱妈和张叔过来住一段时间,他没同意,说两人年纪太大了。我给妈也发信息了,她也不想过来,说永州那边根本没事。”致远回答。

“哦!”桂英惶惶不安。

“这病毒厉害!把十五个医务人员也感染了!瞅瞅!”老三马兴才指着手机里的新闻让众人看。

“专家说确定人传人,这他妈还用专家说!”老四指着新闻头条骂娘。

“有个很权威的专家、非典的功臣,你们应该听过,叫赵中颉!这人是院士、呼吸病的专家,当年抗非典人家在一线呐!这回这个赵中颉首先发言,说这次的病毒跟湘北市最大的批发市场——东亚野味批发市场有关系,他还发言说这次的湘北病毒没有SARS的传染性强。”何致远跟众人解释。

“哦……批发市场就是……大一点的菜市场吧!专家的意思是,病毒是从菜市场来的?”老三问桂英女婿。

“是的。但那不是一般的菜市场,是专门卖野味的菜市场。”

“敢情病毒是从动物身上来的!跟禽流感、猪流感差不多吧,先在动物身上传染,然后传到人身上,接着人传人!”老四猜测。

“专家一说口罩有用,口罩立马买不到啦!能买到的口罩一个十几块钱!一个口罩只能戴一天!我的老天爷呀……我手机里七八十个微信群,个个在聊湘北病毒、口罩涨价的事儿。一个月之前早在传湖南湘北有病毒,之前是悄悄说,怎么一夜之间大家全在聊呢?”桂英凝眉不解。

“因为官方报道了!而且是大面积、高频率、高调地报道。今天以前的新闻头条没有一条是关于病毒的,从昨晚到今天,所有的头条、几十个、轮番地全在推送病毒的事儿!所有官媒跟商量好似的,今天一发表全是病毒的事儿!”何致远拉着手机里的头条让妻子看。

“可不?我手上的微信群、公众号净是这个!连今天咱西安都市报的头条也是这个!看来这回有点严重啊!”老四面色黝黑。

“英儿,啥是N95口罩呀?人家说只有这个口罩管用!”

“我也不知道啊!”马桂英摸不着头脑。

“N95是口罩的一个型号,防毒性较高,国外的品牌。现在一个N95口罩卖好几百,平常正常的价格只有十几块钱!现在不仅是我们缺口罩,连湘北市的医生护士也缺口罩。”何致远一夜刷新,关于湘北病毒的前沿资讯大多了解。

“天呢!深圳卫健委推送的,深圳已经确诊一例了!香港新增十一例!怎么广东也有了呢?这不是湘北病毒吗?”桂英左右惊问。

无解。

众人各看各的手机,只有老二马兴盛黯然伤神地望着兄妹众人发呆,好像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的悲伤从来没有转移,见众人发消息的发消息、打电话的打电话、刷屏幕的刷屏幕,他一人独坐无聊,又去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偷望。大半晌回来后兄弟妹子们依然在手机上忙活,他转头默默地给众人接水去了。

仔仔一早接到爸爸的电话,说是叫他去附近的药店、小饰品店、社区医院找医用口罩,能多买些便多买些,爸爸还吩咐他去楼下超市买够一周吃的蔬菜水果鲜肉大米。少年睡眼惺忪听话如此,不知发生了什么,连连答应后挂了电话,躺床上接着睡。睡又睡不着,因为没有眼镜他只好眯着眼在床上脸贴手机地查看微信。初三同学群、高二总群、高二三班群、名校指南群、应试技巧群、初中足球队群、某潮牌衣服客户群、某明星粉丝超级大群、手办收藏群、英语学习群……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群全亮起了红点点,打开红点点以后的话题全是湘北、病毒、人传人、缺口罩。少年吓坏了。

这年代,谁没几个群呢?小道消息一群传播群群转发评论,更何况是今早的重磅新闻。

包晓棠手机里的会计人才交流群、自考学习群、美妆群、美食群、主播进阶群、打牌代购群、巧克力团购群、单身指南群、欧美音乐鉴赏群、自律打卡群、婚介相亲群……包晓星手机里的农批市场邻居群、摄影群、亲戚群、拼购群、二手交易群、自闭症家属群、种植技术群、婚姻关系群……中年人何致远的研究生校友群、有教无类教师交流群、网络作家群、物业沟通群、出版社群、国学爱好者群、成语接龙群……老年人马行侠手里的全国秦腔交友群、华府广场舞一栋群、大荔人老乡群、淘宝店豇豆批发群、小孩咳嗽偏方群、长寿保健任务群、二胡爱好者群……无论是待在大城市的还是远在农村的,无论是中年人、青年人还是老年人,每个人手里皆有无数的社交群,每个群里此时此刻正在聊湘北病毒。

医院工作的人心惶惶感觉命不保夕,公司上班的决不断回家还是留守,当老板的在考虑是否提前放年假,做校长的正安排如何跟学生传达,管物业的忙思考小区怎么更安全,开小超市的有点懵不知为何东西被哄抢,做社区工作的提心吊胆不知将分配到什么工作,办年货会的没有底儿害怕年货会没人来,开宠物店的在观望也许生意会变好……

湘北病毒铺天盖地,整个世界因此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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