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这个自闭症严重吗?”
“大脑没有损伤,不算太严重。”
“自闭症好治吗?需要休学还是一边上学一边治疗?”
“他这个情况已经到中度了,目前是上不了学的,有几项检查不太好。”医生一边回答一边皱眉翻检查结果。
隔了会儿,医生放下报告,直面家长开口:“你们不到两小时做完了各项检查,说明小孩在过程中还是比较配合的。人碰他他会打人,说明目前他是对抗的、抵触的,单怕时间长了他这种条件反射地对抗、打人会变成一种不自觉的、自然而然地行为反应。如果说他最开始被打了之后,你们家长第一时间沟通、疏导的话,他可能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说话。现在是半个月不说话,长久不干涉,半年乃至数年不开口的话,他可能会丧失语言功能和社交功能,那时候再干涉已经来不及了。”
“那现在怎么治疗?”
“物理治疗、行为训练、感统训练还有针灸和穴位治疗,当然还会开服用的药物。目前国内针对自闭症的康复治疗都是这样,药物加外在干涉,多管齐下。”
“多久能好?”
“轻症三个月,重症三五年。小孩现在所处的环境对治疗非常重要,如果环境不利,不仅不辅助治疗还会破坏治疗。在原来的环境中,如果孩子受到二次伤害、三次伤害,那情况更严重。总之,越早治疗越好。现在小孩才八岁,进行行为发育方面的矫正完全来得及,如果年龄大些治疗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哦……”包晓星牙缝里频频过冷气。
一切发生得太快,好似梦境似的。包晓星干巴巴坐了许久,问题多如牛毛,到了嘴边却忘得一干二净。女人凝视年轻的医生,打心眼里她并不是很信任这个医生,或者说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得了中度自闭症。她谢了医生,要回检查报告,表情冷峻地出了诊室。
“怎么说?”桂英放下怀里的学成站起来急着问。
“没怎么说,就是自闭症。”晓星不愿多说也说不了太多,她将东西递给桂英,然后走向儿子一把抱在怀里。
“那现在呢?”桂英有些茫然,按照流程是要开药的。
“我再想想,先回吧。”
“好好好。”
桂英收拾好东西,两人出了医院,桂英送晓星回家。来时晓星一路沉默,回去这趟又是寡言。马桂英送完晓星自己也回了家,到家后不忘给晓棠发信息,叫她多陪陪她姐。
下午三点半,深圳莫家智慧家居,华联大厦五楼西南角的财务部忽然喧哗起来。原来今天是平安夜,明日圣诞节公司内部举办联谊会,作为部门的对外联络人汤正提着一大袋苹果进来了。
“哎哎哎!大家休息会儿,今天平安夜,公司给咱们发苹果了!”汤正一边说一边先给领导们办公桌上放苹果。放完林总监、苏经理、贺姐那一块办公区,汤正来到会计这边接着发。林总监见又到下午茶光景,自己出去抽烟,给同事们留个宽松的吃喝氛围。
“哎哎哎!汤主管,怎么你给晓棠发的苹果那么大,给我们这些发的这么小?你看看思轩的多小,吕娜的多小,还有我的,怎么到了晓棠这里那么大呢!”麦依依捧着苹果打趣,有些不依不饶。
“你怎么这么说?那苹果长在树上,本来大小不一,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负责挨个发苹果,谁大谁小我怎么知道!我要看人挑的话多累呀!恐怕现在还发不到这里呢!”
汤正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偏爱晓棠,进办公室以前把那个头大的苹果先放上面留给领导,再塞下面留给晓棠。麦依依油滑,老早看出来他对晓棠的心思了。单身大龄男青年的很多求爱行动,多因焦虑而发——来自年龄的焦虑、社会的焦虑、本能的焦虑,追求女孩的言行和伎俩看起来符合流程、迎合世俗,独独少了一颗心罢了。
“我看看!”吕娜站起来比较。
晓棠不好意思,捧着苹果说:“谁愿意换我换?我老家种了好几亩的苹果,家里人要寄我都不要呢。”
“你换吗?”汤正笑眯眯地问麦依依。
“算啦!逗你呢!一个苹果而已,平安夜快乐!”麦依依说完做了个狡猾的表情。
“好吧好吧!”
汤正见是玩笑点头哈腰,提着苹果去了出纳那边接着发。发完以后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朝众人呼喊:“明天圣诞节,公司组织联谊会,地点在永和酒店三楼大厅,具体流程已经发到公司群里了,大家感兴趣的看一看。hr让统计各部门参加的人,大家想去的告诉我一下!”
“好!好哒!ok!我要去!”同事们边吃边回答。
“有对象的可以去吗?”麦依依问。
“可以啊,没要求是单身的!”汤正回复。
“结婚的呢?”苏双红笑着起哄。
“可以的苏姐,我听说还可以带孩子的,有几个趣味运动会的环节可以赢礼物的。”汤正一脸灿烂。
“什么时间呢?”包晓棠问。
“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四点多可以出发。没其它事情的话尽量参加,咱们财务部的门面不能少呀!哈哈哈……”汤正面朝晓棠大笑。
同事们闲聊了一阵继续忙工作,晓棠正思考要不要参加联谊会,她觉得在姐姐和学成这种情况下自己出去玩于心不忍。正想着,电脑上的对话框小标志在闪烁跳动。她点开一看,原来是同事麦依依发起的对话。
“有人喜欢你哦!”这句话后面附了三个可爱的表情图。
晓棠故作不解,发了个问号的表情。
“请参考苹果事件!”此句后缀一串大笑的表情。
“莫须有!办公室明令禁止内部恋爱,你想多了吧。”晓棠回复。
“有前例哦!之前有个同事,是行政部的小姑娘,跟我关系很好。他先喜欢人家,追了大半年,两人确定关系后那姑娘为他辞职了,辞职的最后一天他买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在办公室里公然求婚,女孩答应了,结果!因为他不愿意出十万元的彩礼,两人闹掰了!那姑娘白白在他身上耽搁了两年半!九月份才分手,现在又开始追你!又是办公室恋情!”麦依依发了好大一段话,后附各种惊悚的表情。
“哇!好曲折!其实没有追的,汤主管只是照顾我这个新人而已!想多啦想多啦!”晓棠打完字也发了一串作怪的动图。
“明白的,单纯友情提示,恋爱需谨慎!”麦依依单刀直入,古道热肠。
“无论如何,谢谢你亲爱的!”晓棠感激麦依依的提醒,打完这句话,在收藏的表情中选了一个最可爱的表情图以表感谢。
下午五点多包晓棠收到了英英姐的信息,得知学成被定性为中度自闭症,她这个小姨立马沉了一颗心。下班后她撂下几样琐碎的工作赶紧回家,买了好菜赶去做饭,饭后顿了一锅莲子百合老鸭汤,给姐姐和学成安神。
晚上九点,姐两个喝汤时,晓星双颊红肿泛光,嘴里进一口热汤吐一口冷气,整个人面色衰败浑身枯萎收缩。晓棠想安慰,一时找不到话头,白天去医院的事情她不想重提。
“诶姐,前段儿你不是想回包家垣吗?你觉得现在时机怎么样?你辞了工作,学成休了学,刚好回家放松几天,就当是旅游了。”包晓棠知前段儿姐姐常为回家的事出神,现在旧话重提,只为转移注意力。
“嗯?”晓星这一天难过又疲累,听这话一惊,愣了半晌,如脑门上开了天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学成长这么大还没回过咱老家呢!反正这学期快完了,你带着她回家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他喜欢村子里呢,还想在村里过年呢!你俩待在咱姑家,你不是说姑家还有个小麦吗?你们住一屋,到时候一起忙活过年,年后带孩子走亲戚、看庙会、去地里玩。等开春家里要忙了,你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刚好回深圳!”
一语惊醒梦中人,晓星神色剧变,眼里有了光芒,可又犹疑,也不知为何犹疑,一开口只道:“麻辣烫的工作我没辞!”
“那就辞了呗!一晚上忙活三小时也就几百块,能补贴多少?”晓棠不想姐姐辛苦,也看不得姐姐萎靡伤心。
“我不上班,那债呢?信用卡还欠着呢!再说,学成休学了,梅梅没休呀!”想到这里,包晓星立刻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好似吹灭了暗中的火苗、人生的希望,眉目间顿失光彩。
“这不有我呢!我这一份工作比你两份收入还多,你先带着孩子回家休养,账我顶着!你也知道这两年我的心思全在工作和考试上,目下我一个人,没对象也不想谈对象,我赚了钱怎么支配没人干扰,这时候替你还账时间正好!”包晓棠瞪着姐姐,言辞凿凿,双眼有力。
包晓星低头沉思,长久无语。
“你带成成回去住一段时间,让娃儿在村里玩一玩,看看牛羊逗逗鸡狗,认一认小麦和狗尾草,说不定在老家那种天然的环境里待一待,精神压力小、视野又开阔,娃儿病自己就好了!”
晓棠只是随口地劝姐姐,谁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包晓星早听进去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命入中年将经历这么一场大变动。没错,她想的远比晓棠所说的旅游更宏大。临时不决,女人方寸大乱,言行迟钝。昨天她辞掉了工作,今天上午还在犹豫要不要带孩子去精神科检查,下午没成想确定了是自闭症,晚上棠儿又来了这么一条重磅建议——何其跌宕起伏。一天之中经历这么两次重击,包晓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八岁得了自闭症,也不愿意放弃她在深圳辛苦奋斗二十年得来的生活,可是行无去处,该怎么办。辗转反思,只为谋个长远之计,可计在何处?夜里失眠,凌晨一点,她开灯取来手机,又预约了另一家大医院的精神心理科,女人想再次确定一下孩子的状况是否已经到了精神病的地步。
今日桂英回来早,一进家门见家里有些异常,又发觉不出何处异常,晚上八点多才反应上来书架上的书少了很多。去问老头,得知致远回家搬书,女人心里不乐意,恼恼回房,气致远把外面当了家狠心冷着她。
前半夜心事重重、半身出汗,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却睡睡醒醒,包晓星这一夜着实难过。重压下她引导自己想些轻松的事情,大脑不由人地播放起了前段儿回老家的片段,那人那物、那山那谷、那冬那雪、那场丧事……历历在目。城外有仙境,竟然是故乡。
祖母曾在后院墙角下种的小花,后来早被野草攻陷。蓝砖、白墙、木梁、瓦檐、柴门……野草霸占了她在包家垣的根基,强壮的浓绿背后,是脆弱的沉默。即便荒草一片,那老房子依然不会令她感到陌生和彷徨,这正是家的魅力。
那次回家打扫娘家老房子的时候,包晓星从破镜子里,看到了模糊的自己——额上有一块秃白的头皮、枯黄的牙齿、稀疏的头发、深深的法令纹、瘦弱的身躯……可恨自己非男儿身,遇事一怕二默三流泪。平凡而无助的人生,平凡又无助的自己,始终满怀欢欣和希望,奈何总是迎来失落和伤心。
晓星曾经以为,回乡的理由除了葬礼和白发归乡别无其它,今天妹子棠儿给了她一个理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稳稳持有。好怀念小姑,那脸上隐藏着祖母和父亲的人,那故乡里还深深关切她的人。
该怎么办呢?她一个农二代在外游历二十年回得去吗?学成以那样子回去村里人如何看待?老家疏离的亲戚如何缝合?孩子在老家是否适应能否痊愈?家里的债务怎么办?把债摊给妹子合适吗?她能如想象中那样在人生后半段过上农民的生活吗?她得婚姻怎么办?雪梅和老人能否接受这样的决定……愈想愈多愈难眠,眼见着天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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