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瞧瞧咱三儿的婚姻!一个结不了、一个太累了、一个走不出!哈哈”包晓星说完,扫了扫桂英和妹子,笑得两眼发酸。
“当初刚来深圳时,挤着挤着找男人,现在找着了又”桂英一边慢嚼一边慢笑。
隔了会正吃着,桂英诉苦道:“最近做家务快把我逼疯了一点不夸张!我感觉做家务比在村里干农活还累!你做完了一顿饭还有无数顿,你洗完了一拨碗还有无数拨,你拖了一次地还有无数次真的是没有尽头的呀!任你今晚上做得多好吃,饭后人立马忘了,连自己也忘啦!有什么意义呢?你这回把房间打扫得多干净、多满意,第二天早上就恢复原状!何必呢?我想不通那些专职的家庭妇女是怎么笑着接受这一点的!”桂英激动地喷出了唾沫星子。
包晓星喝着汤听完后,笑了笑,缓缓说道:“这就是生活呀!生活不需要也不在意你主观上如何表达,客观上你都得接受!诶对了,你不是买了洗碗机吗?”
“洗碗机能洗锅吗?能洗案板吗?能洗抹布吗?能洗菜篮子吗?它也不能帮我擦桌子、清理茶盘果盘和水壶呀!逆天的家务,整惨我了!”桂英说完,三人久久轻笑。
隔了会,桂英又开口抱怨:“你家还有个老头全心全意地帮衬你,我家呢?人多家务多,光说洗衣服,五个人两天洗一次,洗衣机回回塞得满满的!不巧的是,我现在工作上正面临一个大坎儿,我的老天爷呀内忧外患啊!你俩根本想不到我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
“谁不是?我下午从服装店到麻辣烫那儿,看起来有时间,可是去学校接孩子、送学成回农批、来回路上我好几回都没时间吃晚饭!我最近掉了八斤肉,你俩想想我总共才多重。”晓星一脸萧然。
“我上网课才学了两个月,明显觉得我眼睛不够用了!干涩、发痒、看不清,到了晚上还怕光,我觉得我得配眼镜了!女人上了三十,身体真这么差劲吗?”晓棠又是瞪眼又是挤眼。
“那可不?二十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很多职业女性或高压女性三十岁就开始卵巢退化了!”桂英回应。
“我已经三十二了!哼哼!结婚都成妄想,还怕什么卵巢退化!”包晓棠低头取笑自己。
“别急,急什么?急得进入婚姻过我两这种日子吗?瞧瞧你姐的暴瘦,再瞧瞧我这肥胖,你姐是没时间吃午饭,我在办公室压力一大控制不住地喝咖啡!网上还谈什么夫妻生活一月几次好好个屁!我晚上能睡着、不失眠已经是对夫妻生活的最高要求了!”桂英紧紧抓住晓棠的手腕安慰她。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好和坏,你应该充分享受你这个阶段的好!好好谈恋爱,好好享受一个人或两个人的生活!”晓星抬眼亦安慰妹子。
沉默几分钟后,晓棠问桂英:“英英姐,你眼睛怎么了?刚一见就看你眼睛有点红肿!”
“哎,家里的破事儿!”桂英说着叹气摇头,抿了口茶。
“你大哥走了吧?我这回见你哥,觉着他有点老了!”顿了会,晓星边吃边说。
“是,昨晚走的。昨天他两人吵,我跟老汉又吵烦呀!”
“你是为这个哭?”晓棠问。
“哎!昨晚失眠到两三点,想了很多过去的事儿,想不通。”桂英搅着小碗里的米饭,忽然两眼饱含泪花。
晓星晓棠见她如此,没有说话。
“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很深。三十年前吧,我妈蒸馍蒸了一大锅,结果我大父亲,指老马不满意,把一大笼五箅子的馍,全倒在地上,用脚踩全部用脚踩!一个一个地踩!我当时吓坏了,我婆哭着蹲地上捡馍,我妈没有哭没有怒也没受惊,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看不懂,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表情”
桂英咽了口难咽的气,接着说:“棠儿你年纪小出来早可能不知道,村里蒸馒头特别复杂!上午十一二点和面,我们家三个男的三个女的饭量一顶一地大,一和和几十斤的面,光我妈和面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和完面大冬天也半身汗那可是很重的力气活。十二点左右,她开始和我婆揉面、捏馒头,这得一个多小时。接着把生馍在太阳底下晾晒、发酵,也得一个多小时。然后开始蒸,抱来大柴火,使劲烧风箱,大火烧个一个小时,五箅子馍才算熟了!蒸完馍还得做菜,这又要忙活那时在村里蒸馒头对妇女来说,算是大活了。”
桂英望着晓棠说完,顿了顿,而后低下头盯着茶杯说:“我大把那五箅子热乎乎的馍踩烂之后,我妈继续干活!干别的活去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整个事件没有发生一样。这件事、我妈的表情和反应,一直藏在我心里,藏了几十年。这几十年我几乎每年总有一两次想起她那表情来。”桂英自顾自地说完,再抬头时满脸是泪,晓星抽来一张纸为她擦泪。
“马叔他为什么要踩呀?”晓棠不懂。
“哼哼!他嫌我妈蒸的馒头没人家好!太硬、味儿不好、形状不好就这样!”
停了一会,桂英又补了一句:“我其实很担心我大哥,他的性格某些地方跟我妈有点像。”
包晓星又抽了一张纸递给桂英,安慰道:“想想孩子吧!咱的努力也不是徒劳呀,你做的好饭孩子忘是忘了,但是长在了身体里。咱现在赚的钱能让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进不错的学校接受教育,你看梅梅现在出来了,仔仔也快了!英儿别那么悲观沉重。”
包晓星用安慰自己的方法安慰桂英。
“是啊,你家孩子大,希望来得早!我家漾漾才四岁,拉个屎有时候竟忘了冲厕所!几乎每三顿饭有一顿衣服上滴了饭菜!最近跟他爷一块吃晚饭,净吃油泼面,四岁娃一张嘴一股子蒜臭味!饭量也吃大了,那肚子大了一圈呀!我现在很怕她将来长成我这样子!我娃以前可是只吃吐司、蛋挞和蛋糕的西洋美少女呀!”桂英说完,三个女人一通畅笑。
“明年仔仔要高考了,不知道能考上个什么学校,说不定跟梅梅能在一个地方呢!”包晓星憧憬下一辈的未来。
“不一定,人家还想往北京走呢!有志气着呢哈哈他爸说仔仔好像盯上了北京的几所985高校!”桂英说完,两眼释放着闪亮的光芒。
“哎!你们都有孩子!呵呵”包晓棠喝着百香果汁,甜甜地笑着,却在流泪。
“行啦行啦!咱三个非得隔一会就有个人哭吗?我难道比你好吗?难不成我也哭一哭讲一讲学成被打了、钟理天天喝酒、我在麻辣烫店里被人说难听话?”包晓星说完这个,明亮又微笑的双眼,也涌出了热泪。
“婚姻、家庭、儿女、工作我像仔仔和梅梅这么大的时候,心怀的是天下天下呀!现在仅仅维系一个家庭竟这么吃力!是心小了还是人无能?是长大了谨慎了还是现实逼得人怂了也弱了?”桂英说完,抱胸苦笑。
沉默。三个中年女人的沉默。
“看来今天我不请你们喝酒,我都对不起我自己了!吃完饭立马去狐狸屋酒吧刻不容缓!”桂英一拍桌子,打破沉默。
晓星听了,也拍了拍桌子大声说:“走!今天不醉不回来!”
“是不醉不归土不土呀你!”晓棠掀了一下她姐的肩膀,而后将头倒在了她姐肩上。
下午三点,漾漾正睡着,她奶奶的视频电话打来了。何致远先和母亲聊了一会,接着叫醒漾漾,祖孙三人欢喜地聊了好一阵子。这一边躺在摇椅上的老头,自打兴邦走后,一直闷闷不乐。
桂英说得没错,他总是喜欢操控。来到深圳以后,当老马发现这一对外孙竟也是孺子可教的有用之材时,他心底里已经为他俩规划过好多次了。他盘算着仔仔将来可以当个医生或是钻研技术的工程师;漾漾这么可爱,学个历史或学,然后从本科考到博士,最后进学校当老师。老师是受人敬重的,医生或工程师也是受人敬重的。可惜他俩年纪尚小,还没到他开口引导的时候。
老马控制不住地对他爱的人有一种规划,完美的规划,强烈的规划以前是子女,现在是外孙子女。他想让他的子女按照他设定的轨迹或他的意愿去生活、去努力,他认为他的设定或者意愿是上乘的、优越的、精英的,可惜,人各有志。他越把兴邦往他的门路上拉,兴邦反弹得越远、越快、越猛。
小时候的马兴邦,在同龄人里可是一等一的好孩子。浓眉大眼,像戏台子上的老生一样,在人群中打眼一瞧炯炯有神过目不忘。他四五岁的时候能说会道,嘴巴又甜又巧;七八岁的时候说话做事有了格局,懂得谦让并照顾家里的一众弟妹,给大人办个事儿帮个忙儿稳妥又利索;十来岁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老师也夸他是好学生、好苗子一路走来,在家里、在村里、在学校,难得有比他更好的孩子。
老二马兴盛跟老大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胆小至极、木讷至极,老马早在兴盛四五岁的时候就放弃了他,认为他能把地种好已经是造化了。老三马桂英是个野路子,从小被一众人宠着惯着,胆子大、人也疯,做事莽撞、言行无相,老马念她是老小又是个女娃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来了。
没错,老马喜欢操控、掌控,特别是对老大,老二是没希望了,老三纯属意外他完美之计划漏掉的。从始至终,这三个孩子里,他最器重、最喜欢的是老大。兴邦心地善良、孝悌忠信、为人聪慧、说话妥帖、办事稳重,一副当官成大事的好材料,老马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可这些年,他一次次让自己失望,自己也一次次让他失望。
这些年兴邦早变了样,里里外外皆变了。老了也衰了,他不再起笑话来,轻轻松松逗乐一众街坊邻居,现在总是沉默,一言不发地沉默。
原来,人还有曾经能说会道后来迟钝沉默的这种变化兴邦的变化跳出了老马的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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