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兄妹两坐在一处,时不时瞅瞅阳台上的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完两个孩子忽然聊到了各自的工作,桂英侧着身子小声问大哥:“你那厂子怎么样了?”
“哎!”兴邦摇了摇头,两手抱着膝盖,望着地面,没有说话。
“我这里有钱!十几二十万的没问题!”桂英在大哥耳边说完,两眼灼热地望着大哥。两人四目相对以后,桂英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用了。我打算把厂子关了,就国庆前后。”兴邦说得小心翼翼。
“再坚持坚持吧!哥你先用我的,我马上给你打过去,几分钟的事儿!”桂英眼中带着恳求。
“真不用了英英!我已经在转让了!”兴邦说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那头的老马虽说一到午后会习惯性地躺在摇椅上,可很少睡着,也很少打算睡着,人老了觉少,中午睡了晚上肯定失眠。兄妹两此刻的悄悄话在空荡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悄然,老马听不太清,但大致猜到了谈话的方向。两人的断断续续、兴邦的长叹、桂英语气的急促,似乎成了印证。
兄妹两沉默了许久,桂英没话找话:“跟你说说我们公司的八卦,我们公司的慧姐跟她父母的关系已经到了仇视的地步,经常为这个哭,父母的一句话可能会毁掉她一星期的好心情!还有以前公司的销售冠军,已经离职了,前多年听说业绩年年第一,可是夫妻关系非常糟糕,整日吵架,互相伤害,前段吵架时同事里传他把自己的一根小指头剁了!可怕不?”
兴邦哼笑一声,摇了摇头。隔壁的老马一动不动,桂英这会儿说的话老马全听着了。
“我一客户他妈妈,刚过七十查出了癌,花了三十多万,手术完半年后人走了。另一个客户,他女儿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小孩才一岁多就要接受心脏的手术,还全国各地地跑,两口子为这个愁死了都。”
兴邦呆望父亲的背影,点点头应了一声。
“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在朋友圈里抱怨,说为了让孩子上公立小学,托人找关系、花钱送礼、各种盖章办证,结果后来没办成,一场空!错过了学期、白花了钱还受了一场罪。将来漾漾上小学都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漾漾上小学的时候,仔仔也上大学了!哎!”
“没事,有啥困难跟我说!”兴邦转头望了妹子一眼,两眼中全是力量和坚定。
“哎我没事!闲聊嘛,抱怨抱怨!我看除了少数人,绝大多数人的日子不是这里漏水就是那里滴雨点!”桂英说完斜眼盯着大哥开导道:“哥你想开点儿,你那厂子要办就好好办,不办了就挥手拜拜!别为这个弄得一脸沧桑,你这回来我看你话也少了、白头发也多了。”
老马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又沉重又冰凉。
“那厂子是铁定要关的,你不用担心我!哥好着呢。”兴邦小声说完,两眼失神地盯着拖鞋里露出来的大母脚趾。
桂英顿了许久,问道:“呐厂子关了你去哪儿?实在不行,来深圳呗!我在这儿、大在这儿,咱一家一块待着不好吗?”
“我不来深圳。”兴邦微微摇头,那轻微的语气和摇摆中,透着决绝。
“为啥呀?”桂英不解。
“不为啥。”
“那回西安呗,你还能照看我二哥,想家了随时开车回去。我不想你再像以前那样今年上海明年北京地四处跑了。”桂英说完右手拍了拍大哥的胳膊,双眼酸涩。
兴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说话。
隔壁的老马,心里沉得了不得。大气不敢出,眼皮也打不开,憋着的老头心中五味杂陈。他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盼着儿子事业好、盼着儿子赚大钱、盼着儿子回老家的确,他曾有过一些不好的想法,希望他在外面的厂子早早关了,希望他在外面没机会受冷落,老头想着只有他在外面吃了苦头才能想着家的好。此刻亲耳听到兴邦的厂子果真不行了、又要关门了,心中心酸无比。更心酸的是,儿子在外面委实过得不好,却丝毫不想回家。
又隔了许久,桂英抿了抿嘴唇,面朝大哥说:“行。不管你在哪里,你照顾好自己。只要来广东,一定来我这儿。”女人抹了抹泪,接着说:“这世上的人没几个洒脱的,要是东奔西跑地你觉着快活,行!没毛病的!”说完又用舌尖舔了舔唇角的咸涩,而后用右手拍了拍大哥的膝盖。
隔了会儿,兴邦问桂英:“别说我了,你的工作现在怎么样?”
桂英提起工作,没开口先长叹一声,而后道:“今年的安科展差得远呐。十一月展会,现在已经九月底了,展位比往年差好多。员工不停地离职,业务员少了三分之一。我们公司的冯勇军我跟你说过的,他干了十多年了,领导也舍不得他走,但是他已经两三年没什么大收入了。上周辞职了,和他老婆回老家长沙开饭店去了!”
“走了那么多业务?”兴邦惊讶。
“可不是!经济环境这样,硬生生没业务,你说急人不急人!”桂英两手一拍,继续说:“我们公司的安妙妙,她是杂志的老业务,今年几乎没提成,人家一拍板子跟他老公回老家了,全家五口都回去了。深圳这边消费成本太高了,他老公的工作应付不来一家子,所以生无可恋,回老家发展了。人家把深圳的房子一卖,直接在老家买了个小三居,手里还剩大上百万,后半辈子过得绝对不赖,而且这边小孩上学多贵啊!”
“是行业这样还是你们公司”兴邦犹疑。
“都有。我们公司品牌也在衰弱,以前每年都有的团建、旅游从去年下半年没了,这两样坚持了十几年突然停了,你琢磨琢磨!非业务人员去年的年终奖是前多年的一半,今年财务、人事和行政变相地裁了七八个人,现在还在裁呢!那些技术部的同事今年年底还不知道有没有奖金,反正公司里拿固定工资的同事今年没几个人涨工资。”
“那你呢?受不受影响?”兴邦担心妹子。
“我好着呢!我们老业务员影响不大,走得都是新来的业务员。你不用担心我,我是业务经理,要是我都受影响了那公司离倒闭不远了!哥你需要钱随时开口,我这边好得很!”桂英的夸张已暴露了她。
最后那一句,又被老马听了个精准。
兄妹两沉默了一会子,桂英为打破尴尬,聊起了公司内斗的事情。一方面她不想暴露自己处于不利地位,怕大哥担心,另一方面又怕他们兄妹之间无话可聊,毕竟大哥这几年动不动沉默,于是,马桂英的那张嘴拣能说的吧嗒吧嗒说了很久。此时,仔仔正在屋里做作业,漾漾在房里刚醒。
五点多,仔仔依然在写他的作业,兴邦在仔仔屋里看仔仔的课本。漾漾和老马玩完跳棋,老马点着了水烟,漾漾也开始写作业。此刻桂英正在厨房做饭,为了让大哥吃好一点,她特意和了些面做带汤的菜别别那是她们婆奶奶原先经常给他们兄妹三儿做的,桂英大致知道流程,今天第一次做。照旧,厨房如战场一般凌乱不堪、无处下脚。
各忙各的,忽然写作业的漾漾一时手痒痒将跳棋棋盘打翻了,几十个玻璃球邦邦邦地响,继而滴溜溜、咕噜噜地滚得到处都是。老马见状,两眼一瞪,而后指着漾漾哈哈大笑。小糊涂仙见爷爷笑了,自己也不明就里地嘻嘻发笑。
听到声的仔仔立马跑出来看热闹,兴邦缓缓起身跟在其后,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桂英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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