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下明白了。”仔仔听得格外认真。
几个人刚停了话头,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放我出来!快放我出来!你们都是大坏蛋”
爷三个听消停许久的漾漾忽地又来捣蛋,皆笑了。门开了,进门的是桂英。见三人全给了个笑脸,她好奇地问:“你们笑什么?我回来这么高兴?”
“呵呵笑漾漾呢!”致远指着漾漾的房门说。
“妈妈,快来救我!妈妈救我!妈妈救我”漾漾一听有女人的声音,拼命大喊。
“九点二十了,她还喊什么喊!”桂英纳闷,径直去给女儿开门。
一开门放出来个小魔女,拉着妈妈指着哥哥说:“哥哥把我关进屋里了,还给我的门锁了!他把我锁在里面了”漾漾语无伦次却理直气壮地说个没完。
“为啥?”桂英问儿子。
“喝茶了,到处发疯!拿棍子打人,缠我爷爷脖子,朝我扔玩具”
“谁让她喝的茶?这么小能喝茶!”桂英扫了眼老头,而后将目光落在老公身上。
“她要喝!也不嫌苦,自己喝了好多!”老马指着漾漾说。
“她要抢劫你也让她去!她才四岁!脑门还没长全敢让她喝茶!”
老马望了望空地儿,下巴微抬,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无话。
致远见状赶忙劝解道:“喝了也喝了,让她发泄发泄就完了!”
“没给她喝酸奶什么的中和吗?”桂英怒问。
三个男人坐成一排,各顾左右,沉默。
桂英瞅着翁婿两和儿子,脸上上了气,嘴里使着劲儿:“三人坐在这儿跟木头墩子似的,看着她发疯吗?一个个真逗!发疯发了这么久也不给她喝些甜东西润润胃中和中和!”
“忘了现在喝也来得及!”说着致远起身跟着母女两去餐厅冰箱那儿。
“他那茶有多浓有多苦你不是不知道!”桂英回头怪罪致远疏忽。
“我去洗澡了,你们排队吧!”仔仔说完也走了。
仔仔洗澡的时候桂英照看漾漾睡下了,接着致远去洗澡,桂英无聊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你喝酒了?”老马闻见一股酒味,主动开口搭话。
“陪客户呢!”桂英爱答不理。
停了一会,老马忽地问道:“致远这工作,一月多少钱?”
桂英翻起眼皮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缺钱吗?”
老马见她不好好说话,啧了一声,接着说:“随便问问咋的?”
“随便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好奇不知大超市的后勤经理多少钱一月!”
“后勤是什么工作,你一个村长不知道?”
“我就算是国家总统,那没接触过后勤部门我咋知道!”
“没多少!”桂英挤着眼撂出话。
“我见他这几天一早六点起来七点出门,晚上十点下班十一点到家。今天是回来早,可胳膊上还有道子伤。我想着工作时间长还这么辛苦,工资肯定低不到哪里去!”
“既然你想着不低,那你还问什么?”桂英许是刚才的气没消,许是致远的工资说不出口。
“不爱说别说,咋句句噎人呢!”
“我喝多了,累啦!你别跟我说话!”桂英转过身侧对老头。
“累了还有劲儿在这儿抬杠!哼!吃枪子了你!”
“行啦你,别拐弯抹角地打探了!”桂英恼羞成怒。
“我哪里打探了!是你拐弯抹角地回避!人随嘴一问你就当打探!”
“啧啧啧!这是我最瞧不起陕西人的地方一见人开口闭口你一月多少钱?人一月几个钱关你屁事!我有次在北站碰到三个老乡朝我问路,我多嘴说了句你们是陕西的,他们也顺道问我哪里的,我说渭南的,他们又问我你在这儿上班吗,我说是,然后!紧接着!人家直搓搓问我你一月多少钱?有毛病吧!我认识你吗?见了人不到三分钟问人家工资!全省人是你老乡你去问全省人工资吗?你谁呀!社保局的还是党支书交党费前统计工资的?”
“啧!那人问工资不跟问你吃饭没一样嘛!你可以说你吃了、还没吃或者是准备吃、吃面条啥的,随你心意回答不成了嘛!较那个真干啥咧!”
“有完没完了!为这个叨叨半天!四千六,满意吗?”桂英一拍大腿,甩手而去。
“你是油锅进水了吗?吱吱吱的咋咋呼呼,是你自己不满意朝我撒气吧!哼!”父女两又一次不欢而散。
老马去了阳台摇椅上,思忖一个十多年前的研究生、十来年的高中班主任,咋混成了一个月收入四千六的后勤主管?老头想不通。他十来年前在村里的工资已到三千了,现在兴盛一年靠那十来亩果子、五七亩自留地、一窝猪啥的轻轻松松搞个万、十来万。再加上冬夏农闲时去莺歌谷里打打酸枣、捉捉蝎子、割些麻黄、捡些白毫芽子不管咋地轻松卖个几千元。光说五七亩自留地自由种植每年也净卖个好几万,大前年种了三亩黄花菜卖了四万七,一零年前后种了三亩大葱没卖上高价也不吃亏,还有一年他把南头的地全种了菠菜年前价钱不好谁想年后赶上了好价
致远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咋在赚钱上这么老马想不通。这世间的人,有些生来爱钻钱眼儿,有些生来爱当领导,有些生来爱美或者是爱女人的确,人有不同的种类,不排除有那么一类人对钱不敏感。
可现实社会从古至今历来残酷。这社会好比是一张网,如果它要网罗那长得漂亮生得俊俏的,编一张专门筛选美女帅哥的网,肯定能捞得着这类人;如果它要网罗那嘴甜会说、爱拍马屁的,编一套专门逢迎取悦的网,肯定能捞得着这类人;如果它要网罗那贤能谦卑又爱民如子的,编一张专门筛选德才兼备之人的网,也能捞得齐全;如果它要网罗那懂技术爱钻研的,编一张专门筛选技、艺、术之士的网,绝对不会漏掉什么高手;可它偏要网罗贪婪野蛮、指鹿为马、中饱私囊、满脑污秽的,编一张专门筛选无底线之人的网,便能揽尽天下各种蔫酸无德的贪婪之辈什么味儿聚合什么虫子,什么果子诱惑什么动物,什么老板招揽什么员工。
致远如此清高之人,怕是无网可揽吧。如此想来真是可惜,像是古时候贤达的隐士、高节的读书人、饱腹诗书的私塾先生当不了官入不了仕一样。性命性命性格、命运,皆是天数,可苦了自己的英英。
有些人生来身份尊贵,有些人生来含着金钥匙,有些人生来自带诗书才气,有些人天生特异功能若一个人小小年纪能明白自己的优势,并早早开窍利用自己的优势,那他倘不是天才也是巨富,倘不能开创高于父辈的财富或权位,也不会太逊,保守些可守得住既得利益,冒险些能开创新天地。这一类人是绝顶幸福的、成功的,当然也是极为少有的。
第二类人,他们先天有过人的优势,比如作姑娘时喜欢穿针引线绣花裁衣,上学时一手字写得比机器印刷的还漂亮规整,在被窝里随手画的比买来的纸画还真切,干活累了吼两嗓子比电视里的歌唱家还美,眼睛在夜间看得比猫清明,亦或是鼻子比猪灵、力气比牛大、跑得比狗快各个村里均有这类某一项天赋异禀的人,可惜这些天生的优势还没来得及挖掘、训练、利用,这些人便不得不出去打工赚钱养孩子了。老天给的承不住,谈不上可惜,算是命里无缘吧。那些成了破落户的、守不住财的豪门公子也算在内。
第三类人,他们生来是凡夫俗子,条件允许经过刻苦训练,若干年后成了大厨子、水电工、雕刻家、唱戏的老师或者专业打球的教练,后半生的福和富足够补偿前半生的苦和孤。这类人也是幸运的,前提是他们的父母有见识、家庭条件允许,或者是自己有魄力敢于逆势而行。这类人如果不是经历过生活紧绷、颠沛挣扎,那便是曾经与穷、窘或不幸擦肩而过。
再有一类人,是听天由命的。没技术、没头脑、没知识,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混日子,就是无脑跟风地为房为车劳碌一辈子。这类人也苦也乐,也悲也喜。在其漫漫一生中,老天给过他们这样那样的好运,可惜没有眼力、没有机缘、没有钱,白白错过了。
另有一类人,他们进了权力体系,无论何种出身何种阅历,他们成了人上人。分析其共性,老马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远方的黑天,觉累了,该睡了。
致远是哪一类人呢?他属于少数,叫孤寂者、少数派。这类人有智慧、有洞见,可是格外孤傲,他们像仙鹤一样活在泱泱俗世之中。更有些为了保全自己,宁愿缝住嘴巴、挖掉两眼、砍去双腿,如不出户的穷和尚一样,不娶妻不生子,一辈子过一种格外绝俗、格外穷苦的日子。老马在方圆上见过这样的人,不止一两个,与这些人短短地见一面,常常一辈子忘不了。
可是作为丈人,老马对女婿的期望和设想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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