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上老马迂曲闲打听 少年无忌责古稀(2 / 2)

老头顿了顿,自豪了片刻,接着问:“那你爸整天做什么呀?我天天瞧他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我爸在写!”仔仔挺着脸,眼皮半遮半掩地俯视双手。

“什么?写什么?”老马伸着脖子问。

“写!作家!懂不懂?”仔仔也伸头大喊。

“你爸做这个!我以为他钻在电脑里弄淘宝呢!”老马若有所思。

“我无语了!我爸怎么可能做淘宝?我妈是武将,我爸是人,他辞职后先照顾漾漾,然后我中考他全程辅导,去年下半年他才写的。”仔仔认真解释。

“呐写那个赚钱吗?”老马侧头咧嘴问。

“这我可不好意思问了!爷爷你要问吗?我帮你打探打探。”仔仔抬了抬眼皮。

“哎别别别,我这不不知道嘛!随便问问,那等于你们家的开支全在你妈身上对不?”老马总结。

“嗯,这几年是。”小儿郎实诚地点头。

“那你们家房子是怎么买的?”老马一口气把他们家的家政要务全问了。

“房子是我奶奶和我大舅掏的首付,他们出了多少我不知道,嗯我爸妈手里也有存款,所以一口气买了个大的,装修钱是我爸妈出的。”仔仔实诚,老人问什么他答什么,毫不掩饰。

“那现在房贷谁还?”

“我爸工作的时候我爸还,现在我妈工作但据我所知,房贷已经还完了。我妈这几年展会赚的钱全还房贷了,听他们说已经还完了好像去年年底还完的。所以这两年过得比较宽松,现在我每个月生活费是初中的两倍,以前可少了,吃零食还得额外申请呢!你女儿以前可太抠门了,我买一支五块钱的笔她也要看小票呢!”仔仔借势抱怨。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马点头发呆。

“爷爷,为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家里的事情我奶奶全知道呀!连我奶奶嫁的那个张爷爷他也知道我们家的事呀!”仔仔歪着脑袋,眉心褶皱。

“那是因为你妈从来不告诉我!她不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又不是算卦的!”老马摊开手,一脸无辜。

“为什么我妈从来不跟她爸爸说自己最重要的事情爷爷你自己得反思呀!我只要是大事儿肯定告诉我爸妈的,我们家的事情我奶奶全知道呀,大舅也知道呀,为什么偏偏你不知道?不是我批评你呀爷爷,你这个父亲当得不太及格!难不成你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诈尸父亲、缺席父亲?反正我觉得你有点过分失职啦!”仔仔右手直指老马的鼻尖,脸上现出一副不通过、不批准、你不行的神情。

老马打量小儿佯装大人的模样,又好笑又伤心。兴邦和兴盛的大小事情,他大多记得起来,唯独这个女儿,像失联了好多年一般,失联的那几年他们父女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的记忆。老马叹口气,以前着实忽略了自己的英英。

如果今天是兴邦或兴盛用这副腔调跟老马说话,恐怕话还没说完老马的巴掌先到了,可老头听外孙子以一种平等的、玩笑的口吻跟他聊,反不觉有什么冒犯,甚至于听得很用心。仔仔说得不无道理,他虽年轻,但已不是无知的孩子了,他胸中早有了评判是非对错的标准和框架,虽然这框架还是个模子,还不稳当坚固。

老马斜睨外孙子三分稚嫩、七分懂事的神情,心里莫名地自豪起来。

很快菜上来了,桌上一下子摆满了各种大小的盘子,盘子上全是烤好的菜。仔仔大口吃了起来,老马蜻蜓点水一般抻着,他想先让仔仔吃饱了,然后自己再吃。菜越上越多,且各个辣得入不了嘴,特别是烤鱼,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红辣椒。老马心颤,想吃又不敢吃,年纪大了,他肠胃也不好。

“仔儿,这个鱼你少吃点,家里饭和学校饭没那么辣吧!你突然吃这么辣要闹肚子的!”老马担忧。

“没事,我爱吃辣!我是半个湖南人呐!”仔仔拿筷子的右手从没停过。

老马尝了一口鱼肉,辣得不停地喝水吸气,老人指着烤鱼说:“仔儿,这个真得少吃点,肯定会拉肚子的!你明天要考试呢!别搞坏了肚子!”老马吸着大气说。

“没事没事,我有魔幻法子!待会回去后多喝些水和酸奶就ok了!爷爷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仔仔也吸着大气,可筷子停不下来。

大男孩一筷子油油的菜一筷子辣辣的肉,来回交替不停手,老马心下担忧又制止不住,只能任由他吃。

见仔仔吃得差不错了,老马在桌子底下掏出钱包,悄悄数红票子,他仰头一算,前后约莫得一两百,他抽出了三张红票子,然后举至桌上来叫服务员:“来,结账!”

“爷爷你干什么?”仔仔停住嘴,惊问。

“付账啊!”

“我早付啦!人家这儿是先付账后吃饭的!”仔仔指着店铺墙上的公告说。

“你什么时候付的账?”老马错愕。

“刚刚啊!”

“我没看见你给钱呀!”

“我去!什么时代了,现在哪里用人民币呀!清一色手机支付,你没看见我刚才在扫桌角的二维码吗?我妈给我零花钱早不用现金啦!现在过年发红包人家全用手机!”仔仔指着二维码,既在解释一项新技术,又在斥责一个过时人。

“哦!”老马若有所失、若有所得地频频点头。他似是明白了,实际上根本不懂。“咝那你付了多少钱?”老马侧着脸悄悄问。

“一百六十七!”仔仔说得轻巧无意,听的人两耳大张两眼圆瞪,眉毛也飞到了天上。老马不敢相信,一串肉只有一口,那烤鱼小得比巴掌大一点点,怎么下来花了那么多钱。不可思议,老人家不停地摇头,拒绝接受这里的高物价和高物价的这里。

仔仔扶着老马往回走,一路上老人屈得长吁短叹。这一顿饭吃得老马既提心吊胆,又难受窝囊。老马不想让仔仔多吃,怕他吃坏肚子;又嫌贵自己不敢多吃,净想着让孩子吃饱。最后仔仔吃不完剩下了不少,老头儿怕辣又吃不了,先前吃的羊肉串现在还在肚子里发火呢。

“爷爷,你是不是觉得很贵?”仔仔看破了老人脸上的复杂。

“这还不贵?搁在镇上是一大桌菜了酒席菜、硬菜知道不?”老马咬字有力。

“那是乡下!再说了,我随随便便吃碗面也得二三十呀?”

“什么面得二三十?”老马正视仔仔。

“你们陕西的油泼面一碗十五,你们陕西的臊子面一碗十七还不好吃;我常吃的老北京杂酱面一碗二十;还有我常吃的牛肉面小份二十五、大份三十五;牛肉店里随随便便一份炒面平均是二十五块钱;东北的韭菜鸡蛋饺子大份十八,三鲜饺子大份二十三,羊肉饺子大份三十我说的是你能接受的比较便宜的,我最爱吃的几样面均价在二十七八。爷爷你是不是还没在深圳吃过店里的饭?”仔仔仰望老马。

“你说呢?我跟老牛似的天天被人圈在牛圈里,我哪知道这里的价格!下次你吃完了也把小票给我,我要看一眼才信!”两人说着进了电梯。

“我们家是牛圈吗?”

“是啊,圈里养着两头小牛!”

“爷爷你骂人!”仔仔戳了下老马的脑门。

“嘿嘿嘿”被孙子戳了一下,老马害羞地笑了。

“原来我妈要小票是遗传的!她抠门也是遗传你的吧?”仔仔笑着质问。

“我是我她是她,你妈要遗传我三成功力早当大老板了,还用得着给人家打工吗?”老马将头一仰。

“爷爷,原来你是这么自恋的人呀!我妈以前说你自恋我还不相信呢!”

“现在不行了,老了,出个门都出不了!”老马叹气。

一老一小祖孙两摇摇摆摆、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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