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一听,扭了屁股直奔仔仔屋里,神情复杂地站在仔仔书桌旁,小身板刚好高出桌子一双眼。
“干什么?”仔仔边写边问。
“爸爸是不是是不是要把我送到送到那个送到那个”漾漾看着天花板喘着大气在组织语言。
“明天爸爸把你送到湖南奶奶家!不是说了好多遍了嘛!你喝醉了还是失忆了?”仔仔头也不转,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漾漾眼含热泪、憋着委屈问哥哥。
“哈哈哈!是!早不想要你啦!我也不要你了!赶紧出去吧!没看见我在写作业呢!”仔仔晃着腿说完,坏坏地看了一眼漾漾。
漾漾听了这话人间噩耗啊!她仰头朝天,一个啊字在空中喊了半天才喊完!
“要哭别在我这儿哭!我听你哭听了整整四年四年半!烦不烦!”仔仔边说边把漾漾拽出了屋子,然后咣叽一声关上门、戴上耳机,继续写作业。
“啊哇”漾漾出了门,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仰天大哭。周周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又哭了!哎呀”老马一听这哭声来势汹汹,赶紧起身去哄。
“坏爷爷,啊呀你是坏爷爷!啊哇妈妈”漾漾指着老马哭着大喊。
“爷爷哄你呢!逗你玩呢!”老马蹲不下来,只能弯着腰把漾漾拉起来。谁想漾漾跟一滩软泥似的,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冲着空气嚎天嚎地,比医院里的包晓棠还惨不忍睹。
“你这么大了,会吃会穿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爷爷骗你呢,那是玩笑话!”老马拉着漾漾胳膊。
“啊呀坏爷爷啊呀你是坏爷爷!我要我妈妈爸爸”漾漾一边哭一边使劲捶打老马的左腿。
“你把爷爷这条腿再打坏了,那爷爷以后只能睡你那屋里了!这样你爸妈更不要你了!”老马双手拄着拐杖,冲天花板说。
“啊呀呀”漾漾边哭边打老马。
“别哭啦!这世上除了你,谁敢当面说我坏话!还打我!啧咝哎呀,都说一物降一物,我怕不是要栽在你手里了!真是个难缠的小妖精!别哭啦”老马被哭烦了,用拐杖敲打地面,挤眉弄眼地说出这些小儿听不懂的话来。
“别哭啦!何一漾你烦不烦!我下周考试,整天哭哭哭哭哭,我中考没考好还不是因为你天天哭!真丧人!”仔仔突然开门出来,指着漾漾大声呵斥。
“喊什么喊?娃儿哭两声怎么啦?哪个娃儿不哭!你对你妹妹温柔点,一出门跟个二溜子一样!”老马指着仔仔嚷嚷。
“我在写作业,她在门口哭!你让我怎么写?我马上考试啦!期末大考!”仔仔委屈地拍大腿。
“去你爸那屋写,那屋安静!”老马用鼻孔一指。
“呵!真是个爱哭鬼!”仔仔长吁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漾漾,转身去搬作业书本。
漾漾被仔仔这一呵斥,哭得更凄凉了,眼角的泪跟瓦檐上的雨一样,嘀嗒嘀嗒地从脸上落下来,老马观得又怜又爱。
“别哭别哭,你哥哥再训你,爷爷打他!”老马低头安慰漾漾。
“哇哇哇”漾漾一直在呐喊哀嚎,哀嚎她眼前的悲惨世界。
老马无助,只等她哭累了再哄哄。
周周可好,见漾漾哭得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自个去客厅里玩玩具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老马冲周周鬼魅一笑,周周更得意了,仿佛老马也是他爷爷一般。
十分钟后,老人站在那儿单脚撑地,又累又烦,逃也逃不了。
“哎呀,你哭你的,讹上我干什么呢?哎呀欸,爷爷给你唱个戏吧,当是赔罪了!唱什么呢?呐唱段儿孟姜女哭长城,你好好哭,爷爷好好唱。”
老马自顾自地说完,朝空中咳了两声,然后学着女腔抿了抿嘴,用拐杖敲打地面作为节拍,自个小声唱了起来:“三月里来正清明,桃红柳绿百草青,家家坟头飘白纸,孟姜女坟上冷清清。四月里来养蚕忙,姑嫂俩人去采桑,桑篮挂在桑树上,抹把眼泪采把桑。五月里来是黄梅,黄梅发水泪满脸,家家田内稻秧插,孟姜女田中是草堆”
漾漾一听不对劲儿,哭声停了,仰望老马,老马低头看她时,她又想起来继续哭。周周听得奇腔怪调好奇,走过来站在漾漾身后捂嘴偷笑。仔仔也听到了,开门来瞧,见此场景撂下一句“一对活宝儿”,又关上门了。
老马一听漾漾哭声小了,小得没有悲哀只剩表演了,于是不唱了,结果他一停小儿又嚎哭。老马无奈,继续打着拍子哼唱,跟和尚念经似的。他一唱漾漾哭得动静立马小了。
致远以为一小箱东西,没准备便下楼了,谁想马保山寄了四大箱东西,箱箱大几十斤重,他在楼下跑了几家超市,最后借了个手推车才把那些东西拉上楼来。
“怎么啦?为什么哭了?”致远一进门,见女儿抱着老马的左小腿坐在地上哭,忙问。
“哎呀,逗她玩呢,当真啦!”老马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解释。
致远放下箱子问:“玩什么哭成这样?”
“我说你要送她去湖南,是不要她了,她一听急了,怎么安慰也听不进去!”
“呵呵爸你不能那样说!以前有个老阿姨跟一家的老大说,你爸爸妈妈有了老二不要你了,那孩子才七八岁,当真了给,直接把老二从楼上扔下去了!你说可怕不?”
“哎呀,我在跟前呢她能咋地?你说的那孩子定是从小没人跟他说难听话宠得过火了才这样,要天天在他耳边说难听话,他早适应了,至于当真吗?是父母太宠他了才有这悲剧。再说啦,孩子进入社会以后,老师、老板、大领导、路上遇到的司机或吃饭时的餐厅老板人家随便抛出一句难听话你怎么地?杀人还是自杀?你小时候给她打点预防针,长大了不至于受一点委屈要死要活的!”
“嗯您说得对,这不漾漾才四岁嘛,有时候大人的玩笑她听不懂!”
“怪我多嘴!你看她一直打我呢,那小手劲大着呢!差点把我的小腿给打断喽!”老马故作委屈。
“哈哈哈!胆子肥了!走你们马家的暴力路线了!”
“呵呵哭了好一会了,你赶紧哄哄!”
“爸,你哄吧,你哄比较好!”
“我哪会哄孩子!她哭这一会把我早哭累了,也烦了!”老马拨了拨稀疏的白发。
“好吧!漾漾别哭了,爷爷跟你开玩笑呢!你不是还打了爷爷嘛,扯平了啊!”致远抱着漾漾安慰。
“什么东西这么多?”老马走进餐厅指着四个箱子问。
“哦!村里寄给你的,我二哥写着我手机号。”
老马拆开一看,一箱冬枣,一箱嫩核桃,一箱西凤酒,一箱陕西食品,见保山如此实诚和阔绰,老马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
“爸,还是你来哄孩子吧,我去送人家推车了!半个小时内租金五块,超过半个小时是十块了!”致远将漾漾抱到老马跟前。
“我怎么哄?我不会抱啊!”老马站在箱子旁边,举着拐杖说。
“咱孩子很乖的,你坐她旁边就好了!”致远把漾漾放在餐桌的大椅子上,老马坐在旁边。致远淘洗了一大碗枣子给孩子,出门匆匆走了,两孩子忍不住伸手过来拿枣吃。
漾漾早不哭了,红着眼、肿着脸、哼着气,瞪老马。老马无奈,忍受着小人儿的闷气。
“哼,坏爷爷!”漾漾轻锤老马的大腿。
“好好好,我是坏爷爷!”老马点头。
“我爸爸妈妈将来也不要你啦!”漾漾吃着冬枣,威胁老马。
“哎,你倒说了个大实话!”老马伤感。
“拔你的毛!”漾漾右手捧着枣子,左手拔老马小腿上的长毛。
“长了七十年了!你拔它干什么呀?”老马微微闪过小腿。
谁想漾漾揪着不放,继续拔毛,周周也过来了。老马微疼,又不能发火,干忍着疼,两腿躲来躲去。
“拔你头发!”漾漾见腿躲到了桌子底下、椅子底下不好抓,于是伸手要拔老马的头发。周周听漾漾一说,也来拔头发。两小孩跪在老马两边的椅子上抢着揪头发。老马扔下拐杖两手挡着两边,两小孩不放过他,老马无奈大喊:“哎呀爷爷怂了!怂了怂了!不要拔了!不要拔了!再拔就光了!光了!脑门啥也没啦!”老马抱着自己稀疏花白的头发,脸上作出各种害怕的表情,逗得两小儿哈哈大笑。
“打他!打他!”漾漾在指挥,两人不拔头发了,开始左右夹击用小拳头轻轻捶打老马两肩。老马捂着身子,怕小儿弄乱了他的衣装,脸上演着苦情哀求:“爷爷认输了!挂白旗了!挂白旗了!我认输了你们就不能再打了!”两小儿一听老头子认输了,这才得意洋洋地罢手。
老马见毛孩子们住手了,这才正经端坐,撩了撩头发,舒坦口气。再看两小儿没那么讨厌了。三个人坐在餐桌上,你瞅瞅我、我瞄瞄你,每逢两两相视,笑眯眯的眼睛里流露着情人一般的温暖,老马这颗腊冬的心几乎快被他们两新春的暖阳给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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