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辰的目光闪了闪。
片刻后,他的双膝一松,人跪落在了地上。他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再也不见了昔日那个名震京城的贵公子的模样。
“我就不该放任这一切的……”他喃喃道。
……
从这个梦中醒来时,宁竹衣觉得眼角湿湿的。她打了个呵欠,拿指腹将这些稀奇古怪的泪水擦去了,翻身下床。
天已经大亮了,外头有清脆的鸟鸣。半落的帘子外,山楂往面盆里倒热水的的身影隐隐约约的。
宁竹衣困意汹汹地靠坐在床头,拿乱糟糟的脑袋抵着月牙勾,困倦地望着山楂的身影瞧,心底还止不住地想起那个梦。
哎,这什么梦呀,奇奇怪怪的。难道又是《扶摇弃妃》吗?
等山楂端着面盆走进来,宁竹衣便问:“世子回来了吗?”
山楂摇头,一边绞帕子一边道:“还没呢。听说军中的事儿闹得厉害,世子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听王妃娘娘那头的意思,这是世子殿下上任第一把火。这事儿办不办得好,可关系着殿下的前路呢。”
宁竹衣听了,心底有点急。李贺辰不回来,她要怎么为玉簪的事儿道谢?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我……我要是现在去找世子,是不是很不体贴呀?他正忙着呢,我却要去添乱。”
山楂道:“怎么会?方才我还听娘娘院里的人说,正想差个人过去送点菜,知会一下冷热呢。世子殿下这是头一回当差,也没个数,熬了个通宵,可不得把身子折腾坏了?”
宁竹衣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山楂,我们去和王妃娘娘说,由我去送菜,如何?”
第27章军营探望我看你们世子,这辈子是娶不……
马车轱辘而行,向着驻扎在京城西北郊的军营驶去。
马车上,宁竹衣掏出小铜镜,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髻,转了转那支珍珠簪子,小声地问身旁的丫鬟:“山楂,我看起来不俗气吧?”
山楂道:“小姐美若天仙,怎么会俗气呢!”
宁竹衣将小铜镜塞回香囊里,嘀咕道:“你只会说我的好话!”说罢了,她又看向身旁的饭盒。那是个红檀木制的三层匣子,最上头是鸭脯汤,中间是两个煨好的小菜,最下头是米饭,乃是王妃亲自点的菜,要宁竹衣给身在军营的李贺辰送去。
“衣衣啊,阿辰不懂事,这样熬通宵,是会把身子弄坏的。你把菜给他送去,以后也多管管他。”在春熙堂里时,豫王妃拉着宁竹衣的手,如此苦口婆心地说。
宁竹衣听得有点懵:以后多管管小胖?这怎么管?李贺辰每次对着她,都一副傲得不得了的样子。看那架势,摆明了是不会听她的话的
要她管李贺辰,那还不如王妃亲自去管呢。
马车一路行驶,终于到了军营附近。这里驻扎的都是京畿的守军,一眼望去,四处都是天家的赤红旗。高高的木制栅栏横贯山野,将内外分作两个世界。
军营的入口处,有一列巡逻的卫兵当值。宁竹衣上前,取出豫王府信物,对守卫道:“我是豫王府的,想给世子殿下送点王妃娘娘准备的饭菜。”
当值的守卫愣了下,问:“豫王府的……燕婉小姐?”
宁竹衣摇头,讪讪道:“我…我是宁氏的小姐。”
那守卫更纳闷了:“宁氏的小姐,怎么特地巴巴跑来给世子殿下送菜?”
就在这时,一旁一个胖侍卫拿手肘捅了捅他,小声训斥道:“呆子!大姑娘给男人送饭,还能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找不到媳妇,可你总不能连这都不懂吧!”
被捅了这么一下,那纳闷的守卫才恍然大悟,连忙让开了身子,道:“宁小姐,这边请,世子忙了一夜累坏了,刚歇下不久呢。”
宁竹衣连忙跟了上去。
军营内正是操练的时候,几列方阵站在空地上,挥舞长矛、呼喝不止,看起来很威风。宁竹衣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听带路的守卫讲昨天发生了什么。
这军营里有一个姓王的偏将军,仗着父亲位高权重,整日打着将军的旗号出去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军中人苦他已久。无奈何没人敢得罪他的父亲,便都努力憋着。
昨日里,有个小姑娘来给自家哥哥送信。王偏将将小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就想要玷污她,结果小姑娘是个烈性的,一头撞死了。这下好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压是压不下去了,总得有个人来处置。
李贺辰虽然才来军中不久,但他是豫王之子,身份高贵,恰好能处置这事情。可他到底资历浅,王偏将也不服气,非要当着他的面把黑的说成白的,还把自己的父亲搬出来说事。
李贺辰和人对峙了一晚上,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叫人把军营隔起来,直接按照军法,将这个欺男霸女、横行过市的恶将给斩了,又回头禀报到了宫里。
这样做确实还了那小姑娘一个公道,但王偏将的父亲痛失爱子,后半夜便杀上军营,要闹个天翻地覆。好在皇上的圣旨及时到了,说那恶将当杀,总算是让这事儿尘埃落定,李贺辰也能躺下休息了。
“小的当值也有两三年了,还未见过世子那么大魄力的人咧!王偏将凶恶,军中人人都畏惧他,也只有世子对着他时面不改色,实乃真英雄也!”守卫对李贺辰赞不绝口。
这些话听着简单,可想来其中有不少惊心动魄。不知怎的,宁竹衣的心微微地刺了一下。
也不知道李贺辰说要杀那王偏将时,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没多久,二人就走到了李贺辰休息的屋子前。这是一栋简陋的平房,与王府的金玉奢华有着云泥之别。
“宁小姐,世子刚睡下不久,您进去坐坐,兴许世子一会儿就醒了。”守卫说。
“他在睡觉?那我直接进去,是不是不好?”宁竹衣问。
“怎么会呢!您又不是别人。”守卫谄媚道。
宁竹衣点了点头,这才挎着饭盒进了屋。
屋子里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帐床,一张小桌子和一张矮坐墩。床上有个人影,盖着一床薄毯,睡得正沉,正是李贺辰。他睡姿很端正,手脚都安稳地收着,连被角儿都一丝不苟的。
宁竹衣将饭盒放好,在床边坐下来。她看着李贺辰直挺挺的睡姿,心底嘀咕道:睡这么老实,以后要是娶个睡相不好的媳妇,那岂不是吃亏透了?
李贺辰闭着眼,头发卸了冠,散在两肩上。屋内光线昏沉,只有一缕春日暖光穿过窗棂,带着藤萝的绿色照在他额间。宁竹衣看着他的面颊,不由出起了神。
这过了十几年,李贺辰怎么就能长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