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女表现出来的神思恍惚,看似是对心上“神”的思念,其实是受到湘西巫傩之术之中的一种影响所导致的。
古时候的苗寨里,巫和草鬼婆象征着神权,具有整个寨子的统治地位。
为了巩固他们神权的形象,杀戮是必需品,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但仅有杀戮也会使整个部族陷入高压,因此象征着美好的落花洞女,其实是一种平衡。
被选中的洞女,其实就是一种祭品。
苗巫会让她们听从自己的命令,去往早已准备好的山洞里,等待死亡。
就算洞女清醒,由于几日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再有力气逃离深山回到寨子里,最终的归宿,也只有一条路。
洞女与“神”的婚姻,对家人亲朋而言,是一种荣耀。
而最讽刺的是,这种巫傩之术的唯一解药,就是洞女与自己的心上人成亲,成亲之日,巫咒便会消失。
可作为神选定的妻子,寨子里又怎么会有男人敢去追求她,哪怕洞女先前已有心上人或是许配的男子,男方也会自行离开。
毕竟人力岂可与神仙对峙?
因此被选中的女子不论是否愿意嫁给所谓的“神”,都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
对于白昭乾而言,不论是道还是巫,目的都不应该是掌权统治,或是吸引信众。
就好像蛊能害人亦能救人,苗族同胞都是心地善良的,可像落花洞女这种古时候掌权者为了控制苗民而衍生的产物,实在令他厌恶。
白昭乾自己从来不管什么天师界的潜规则,更不在乎什么业界地位,风评。
因此前几日他才那么毫无顾忌地帮助孙苗苗,而不是像其他天师一样,见鬼便杀。
因果轮回,方海渥欠了孙苗苗的因果,自然要他自己偿还!
白昭乾突然想起了封弑。
孙苗苗事件的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封弑还阴晦地问了他这件事。
应该是担心他遭天谴吧?
不过封弑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的么?
莫非他去查了资料?那天早上好像是看到那家伙开着浏览器在找什么东西来着。
想到这里白昭乾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果然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许言彬听了白昭乾的解释后,也不觉得落花洞女有什么浪漫了,他看着棺材里躺着的少女,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可白昭乾也和他说了,哪怕心里不认同,这里毕竟也是苗民的地盘,这种也都是苗民传承下来的巫傩文化,尊重各民族文化的差异性,才能实现各民族和谐共同发展。
至于有的东西,只能循序渐进地改。
气氛诡异的送婚队伍越走越近,队伍的正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头发灰白夹杂。
和寨子里的其他男性不同,他穿了一件镶蓝边的红布袍,头顶一方金冠,腰上并没有彩条,而是挂了一个木棍,棍子上绑了七色的碎布条。
白昭乾想起小时候看到的孩子们自制的魔法棒,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而男人的脸上,带了一张面具,面具的形状有点像兽类的脸,用青绿和朱红色交错涂成,配上森白尖锐的獠牙,看上去十分狰狞。
那中年男人走近后,两旁站立的村民都纷纷低下了头,嘴里祈祷着什么,似乎对男人很是尊敬,甚至是崇拜。
一时间,嗡嗡的低语环绕在耳边,不少学生都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跟着村民们一起低下了头。
队伍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也就是白昭乾他们进寨时的山谷口便停了下来。
京城大学的学生此行前来本就是为了了解当地的民俗宗特色,因此李霜和苗族小哥金甬晓商量了起来,希望能够把这少见的落花洞女的出嫁仪式看完。
白昭乾注意到,金甬晓的表情似乎有些反常,和周围虔诚的寨民不同,他看着苗巫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那苗巫打扮的男人从队伍当中走了出来。
道路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批人,似乎是和那苗巫认识,都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脸上戴着各式面具。
苗巫抽出腰间的魔法棒,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一群人便开始跳起了舞,手里拿着鼓、剑、斧钺钩叉等等。
许言彬好奇地问白昭乾这又是什么仪式。
“是傩舞。”白昭乾道,“就是跳给鬼神看的舞蹈,一般是为了所求之事顺利,神明保佑。但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为了告诉神明,他的妻子来了。”
许言彬惊讶:“原来那个为首的男人是苗寨的巫师啊!怪不得我看寨民们都很敬重他。”
白昭乾没说什么,转头看金甬晓。
那位苗族小哥正盯着道路尽头又叫又跳的苗巫看,或许是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本能,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白昭乾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金甬晓无言地移开了视线,但眼底比之前多了几分戒备。
李霜就站在金甬晓的旁边,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
他绕开几个学生,走到白昭乾身边压低声音。
“白同学,这里是苗寨,黑苗一向都比较保守,金小哥肯带我们进来已经很好了,之后还得仰仗他呢。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学院追究责任,我也没办法保全你。”
李霜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让白昭乾少惹事,如果他一意孤行闹出事来就等着挨处分吧。
白昭乾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