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背后,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心思不一,有人,并不想着,所谋之事,定能事成?!可既身处其中,如若事败,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那人既身在局内,为何似要有意往死路上走,为什么……
渐暗的天色,令未点灯火的幽殿,如有浓墨滴入水中,越发漆沉,复杂难解的思绪,也似这片看不见光亮的黑暗,寻不着迷思的出口。裴明霜身处在沉寂暗色中,幽幽想着时,长安城某处宅邸中,幽暗的竹林幽居,在纤纤素手下,燃起一簇灯火。那身处暗室中的人影,因渐亮的微光,身形轮廓渐显,如一幅水墨画,虚淡地现在人前。
“怎么不点灯?”将灯芯燃挑亮的洛柔惜,微侧过身,望着素锦屏风前的年轻男子,眸中轻愁,若水光流动,“我听侍女说,今天的晚膳,表哥又没用几口……”
平日里少与她言的年轻男子,今夜,依然沉静,他凝视着手中一支长箫,也并不吹奏,只是执一片丝棉,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拭着箫身,好像这箫,怎么也擦不净。透窗而入的夏夜清风,将他轻宽的衣袖,吹拂如飘飘羽翼,窗外的竹林清影,随风曳落在他的素洁衣裳上、曳落在素锦屏风上,那屏风如是一片天际,竹影如流云,衣袖如鹤影。白鹤似是自在地翱翔着,却怎么也飞不出这片小小的天际,这一方屏风,是它的天空,也是它的囚笼。
虽无人声相回,但望着屏风上如困囚笼的白鹤袖影,望着屏风前孤独沉寂的年轻男子,洛柔惜心头,幽秘地浮起几分快意。这快意,令她的心,颤颤动着,她见夜风,将她表兄吹拂得身形愈发清瘦,快步向敞开的长窗走去,欲将窗扇合上时,听室内长久无言的人,忽地开口轻道:“开着吧。”
洛柔惜驻足在窗边,一只手仍搭在窗扇上,她回看向表兄颜昀,微一静道:“还是把窗关上吧,表哥身体不好,若吹风受凉,病得更厉害了,可如何是好……”
表哥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镜,似能映照人心。虽已是布衣之身,但这样望着人时,似还可见几分为帝时的不怒自威,洛柔惜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将手垂落下来,她暂未违逆她的表兄,微微笑道:“那就等用完药,再关窗吧。”
将带来的提盒打开后,洛柔惜从中端出一碗热药,走至表哥身旁坐下。她一边用勺子,轻轻地搅动汤药,好使药温尽快降下,适宜入口,一边笑与表哥,追忆楚朝旧事,嗓音悠悠地问道:“表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表哥身边,照顾生病的表哥?”
无需表哥回答,只是在倾诉一般,洛柔惜在表兄的静默中,仍是笑着的,她笑忆着这段往事,眸光明灿,素日里总是水雾濛濛的双眸,这时候,竟浮现起几分小女孩的娇俏,好像那时候,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
“小的时候,我常以看望姑姑的名义入宫,只为能多见一见表哥。可表哥眼里,总是只有姑姑,只有书剑,对我虽很温和,但那温和里,透着冷,客气而疏离。即使是这样,对我来说,能远远地看一看表哥,同表哥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只是这样想着时,我心里想要的,不免更多,更多……
……一次,我入宫时,表哥正病着,发烧烧得很厉害,昏沉入睡,意识不清。在向太医确认,只是小病,服药昏睡后,烧定能退,绝不会影响人的心智性命后,姑姑便离开了表哥的寝殿。我坐在表哥榻边,望着昏睡中的表哥,心里担忧而又高兴,高兴自己能离表哥这样近,而表哥,不会像平常那样,只同我说几句温和的客气话后,就有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