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了,夜幕沉沉,外有雪花无声飞舞。这个将近年底的寒冷冬夜,对琳琅来说,目前暂还与之前的许多个夜晚,没有什么区别。她一早将宫人屏退干净,将炭盆烧得暖融融的,坐在摆满食物的食案前,静静等待着那名刺客的到来。
由于素槿被莫名调离,原本失忆的琳琅,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可说是孤清惶恐得很。而,就在她最为不安的时候,那名刺客的忽然出现,打破了这一现状,他的存在,渐渐地,改变了她的孤惶心理,让她不再终日惶惶不安。
因为每天夜里,都能有人来陪陪她,同她讲一些她所遗忘的事情,让她不再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琳琅心中的孤清惶恐,渐渐消退了不少。时日久了,她看这名刺客,不仅是在看,有可能带她逃离宫廷的救命稻草,心里也有几分,是将他视作,她这陌生世界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不过这个“朋友”,始终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姓来历。琳琅能理解他的隐瞒因由,既与一朝皇帝,有私仇到不惜拼死刺杀,身世定然不简单,这刺客,说不好是楚朝皇室一类的人物,他因此选择向她隐瞒姓名来历,是合乎情理的正常之举。
琳琅能体谅这刺客的隐瞒,也不勉强他如实道出,只是曾为方便日常交流,问过他,她该如何称呼他。但,就连一用于日常称呼的假名而已,这刺客也不肯说,于是她每日夜里和他相见聊天时,只能同他,“你”来“你”去的。
一边随意地想着,一边静静等待这刺客到来时,琳琅听见幽暗宫殿中,有脚步声快速走来,离她越来越近。
这刺客有武艺傍身,每次在夜里出现时,几乎都没什么动静,这样明显的脚步声,定然不是他发出的。琳琅抬眸看向声音方向,见那道没有从内关上的寝殿殿门,被那名叫做“云芷”的掌事宫女,给推了开来,提着宫灯而来的宫女云芷,一跨门槛,就快步向她走来。
寝殿殿门没有从内关上,是琳琅在为那刺客留门。平日里天刚擦黑,她就会让披香殿的宫人自去歇息,这些宫人,听命后都会退得干干净净的,不到天亮时,不会再来殿中打扰她,怎么这云芷,今夜又过来了呢?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自去歇息吧”,琳琅再一次这样吩咐,可素日听命的宫女云芷,这时却不听命离开,她停在她身前不远,向她一福,恭声禀道:“夫人,陛下召您侍寝。”
琳琅脑中“嗡”地一响,手里拿着的一只金桔,登时咕噜噜地摔滚到地上,“……你……你说什么?”
“陛下召夫人侍寝”,云芷再一次恭声禀道,“接夫人去往御殿的春辇,已停在披香殿外了,请夫人离殿登辇,往御殿侍奉陛下。”
“为……为什么?!”
琳琅惊站起身,脸色煞白,原先的双颊血色,被这忽如其来的御命,吓退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召我侍寝?!我不是犯下大错、正被禁足吗?!陛下应该正生我的气、根本不想见到我才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召我去侍寝?!”
云芷望着受惊如兔子跳起的长乐公夫人,柔声安抚她道:“陛下待夫人特别,无论夫人犯下怎样的过错,陛下都狠不下心来,真正责罚夫人,最多只是生气一时,最终总是会宽宥夫人、宠爱夫人的。”
“不不不,不要宽宥,不要宠爱”,惊恐的琳琅,慌忙摆手道,“我不去侍寝……我……我不能去侍寝!”
被召侍寝这事,真比之前夜遇刺客,还要可怕上百倍千倍!“十五岁”的琳琅,想到自己要赤条条地,去委身侍奉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只觉五雷轰顶,心神欲裂,感觉人都要疯了!她不去,打死她也不去!!
“我……我病了,我头昏脑热,着了风寒,不能去侍奉陛下……”死也不去的琳琅,手扶着额头,佯装病态,咳嗽了几声后,越发“气虚体弱”道,“陛下的龙体,事关江山社稷,我若将病气传给陛下,令陛下龙体有损,我就是大晋朝的罪人……我是大晋子民,不能做祸害大晋朝的事,所以我现在既病着,就不能去侍奉陛下,你将我的话,告诉外面的人,让他们去接别的妃嫔到御殿侍寝吧……”
云芷默默看了会儿“头昏脑热”的夫人后,劝说道:“夫人这样,是不成的。夫人患了失忆症,不知道陛下对您一直以来,是多么地执着。莫说风寒咳嗽,就是夫人此刻染上天花了,陛下若是想见您,也是一定要见到的,根本不会在意龙体是否有损。陛下在与夫人有关的事上,就是这般执着。”
gu903();“不仅执着,陛下还有可能会动怒”,云芷再劝道,“圣意不可违,夫人还是快些动身过去吧,要是去得晚了,陛下许会发怒的。夫人岂不闻,天子一怒,流血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