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有风俗,女子在这一天,应用柏叶桃枝,煎汤沐发。因为这一风俗,寓意用银河圣水沐发,可得天上神女庇佑,所以用来煎煮柏叶桃枝的水,也是越净越好,有条件人家的女子,都会特地选用山野净泉,作为“圣水”,用来循俗沐发。
琳琅不知穆骁哪里来的兴致,但看他确实兴致勃勃的样子,怕自己如若不从,将这喜怒无常的君主惹怒,反招了他的暴戾兽性,径被按在此处宣|泄,倒是不妙了,遂手拢着披散的长发,慢慢在小榻上躺下了。
屏风与小榻,抬设在园中空坪处,四周是夏末秋初的庭园花草,清风徐来,挟着淡淡香气拂过,可谓景色清雅,花香怡人,应能令身处其中之人,心旷神怡,只是,心中忐忑的琳琅,对此没有半分赏景的心思。
她不安地躺下,而从她手中,将长发拢过的穆骁,也没心思赏景。他眼中所见,尽是顾琳琅的三千青丝,令宫女内监放下巾梳等物退远,亲自帮顾琳琅,梳洗起如缎长发。
脉脉青丝,盈飘于水中,从指间柔顺滑过,似握持不住。穆骁边为顾琳琅梳洗着长发,边渐渐心神飘恍,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某日黄昏,他见顾琳琅用梳蓖蘸着蔷薇花露,坐于窗边慢慢蓖发,淡金色的暮光,披拂在顾琳琅衣发上,令她姿容愈发美好,宛若定格成一幅仕女画,值得人永远记在心中。
本就看得人心神迷恍,兼之蔷薇香气,随她蓖发动作,萦绕愈浓,他整个人,在这如梦如幻的场景里,几是迷迷怔怔的,在她含笑问“好不好闻”时,才猛地醒过神来。
照入室内的夕阳,替他掩饰了脸颊微红,他暗暗着恼地犟一声道:“薰死人了!”
她在人前是个端淑小姐,但对他,可没什么好性儿,听他这样讲,登时笑意一收,睨他一眼,将手中蓖梳,蘸了更多花露,像是偏要让香气更浓,薰死他也。
然,在将继续为自己梳发时,她又似忽地想到什么,妙眸一转,趁他不备,突然掠身近前,扯落他一缕长发,用蘸满蔷薇花露的蓖梳,好好地梳了一下。
她成功地让他也染上了蔷薇香气,得意地笑望着他道:“呆了吧!”
自是呆了,但不是因她得逞,而是因暮光中少女灿烂的笑颜,因她忽然掠身近前,而怦然跃动的心跳。再看……再看下去,连夕阳也遮不住他的脸红了。好似无法直视那样明灿的笑眸,他微别过脸,故意用闷沉的声音,掩饰心中怦然道:“……有这味道,我走哪儿都能被人发现,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她欢快的身形,立僵住了。在紧抓着手中梳蓖,沉默片刻后,她仰面望着他,轻轻地道:“我给你洗了吧。”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到明明心中想要,却不敢去要,偏要口是心非地说“没必要”,说将那绺染香的长发,剪了就是。那时的他,面对她时,常因心神混乱,表现地像个呆子,也难怪那时,她一生气,就叫他“呆木头!”“呆呆木头!”
穆骁想着那一声声“呆木头”,禁不住轻轻一笑。这一笑听在琳琅耳中,着实慎得慌。她怔怔看向穆骁,而穆骁见躺着的顾琳琅,圆睁着双目,一瞬不瞬地看他,眸子似鹿目清纯,就像当年的那名少女,忍不住心中一动,低下头去,亲上了她的唇。
好在只亲了亲而已,没有旁的,今日兴致诡异的大晋皇帝,在帮她沐完长发后,又很有兴致地与她挨坐在榻边,慢慢帮她将长发擦干,并执梳蘸着蔷薇花露,十分有耐心地,将她的长发,丝丝梳顺。
如此下来,天都黑了,出门探望病重叔父的夫君,应也快回来了,琳琅心中焦灼,而穆骁依然兴致未消,在为她梳顺长发后,将她牵到了园中一处设好的香案前。
花梨香案上,设有香炉、瓜果、酒炙等物。今天这日子,许多人家的女子,会在夜幕降临时,在自家庭中,陈设香案,礼拜祈福。
未出嫁的少女,会祈求好姻缘,而出嫁的妇人,会祈求早有儿女。琳琅见穆骁目光期待地看着她,默了默道:“……我有孩子,没有焚香祈福的必要。”
却听穆骁道:“怎么没有,朕与你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呢!”
听穆骁对孩子如此执着,琳琅心中忧灼更添严冷。穆骁搂拥着她,边亲着她的鬓发,边似有叹息地道:“过去的事,朕可以只记住好的。为朕生一个孩子,与朕做一家人,往后咱们和孩子一起,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一辈子……
琳琅一直祈盼着这场折磨早到尽头,可今夜,穆骁直接给她定下了终生的刑期。这场噩梦,永无止境,直至她此生身死……抑或,穆骁身死……
……穆骁……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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