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急唤后,颜小公子终禁不住大哭了起来。而一直静伫不动的圣上,在颜小公子急唤声音中断时,猛地向后看来,夜色火光中,神情竟有几分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吼之语,像自深渊中咆哮而出,“喊啊!!”
本就为父母忧急焚心的颜小公子,在圣上的惊吓下,自是哭声愈烈,而非继续急唤父母。
裴铎侍主多年,从没见过圣上这样几近狰狞的表情,心中暗惊时,又见圣上面上的狰狞神情,愈发扭曲,额头青筋将爆,而唇际却诡异地勾弯起来,低语中似有笑意隐隐,又似夜鬼桀哭,“好,死吧,都死了算了。”
这一声低语,因颜小公子哭声甚是响亮,只他裴铎一人,因近身听见。他惊得手足发凉时,见圣上复又转过身去,继续负手静望着火中的撷芳殿。赤红火光,映着圣上冷峻的面庞,圣上眼中所望的,好像并非大火,而是一场华美璀璨的烟花,正在夜空中盛大绽放。
……这场火,并非意外,而是圣上有意为之吗?……大晋立朝已有四五月,各地军情捷报频频,圣上是不再需要一个禅让皇位的前朝旧帝,连表面的体面,都不愿给,直接想让长乐公,在今夜因火灾“意外”身死吗?!
裴铎原正如此猜想,并越想越真,可,下一刻,圣上的一个动作,又将他的猜想,立马击得粉碎。
只见原先不动如山的圣上,突然大步上前,将宫人正欲浇火的一桶凉水,抢在手中,从头倒灌在自己身上,像是要亲自冲入火中救人。
这一动作,惊得后面观望的朝臣妃嫔,忙围了上来。丞相荀攸,死死拉住圣上,恳求劝道:“这等事,让底下人做就是了,圣上龙体,不可有丝毫损伤啊!!”
余下文武朝臣等,也纷纷附和丞相的话。
他们以为圣上如此动作,是为展现下勇救长乐公的决心,以防万一长乐公今夜真救不回,天下人会以为此事乃圣上所为,有污天子圣名。
他们也以为,现在文武大臣纷纷来劝,正符圣心。毕竟,圣上不可能真冲进去救人。圣上这一淋水欲冲,他们这一跪地求劝,日后传出去的,记在史书上的,就是圣上欲以身犯险、亲自营救长乐公,只被朝臣死死拉住,才未成行。如此,纵是长乐公今夜身死,圣名不但清白无碍,还颇显高义。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圣上竟挥开了丞相等人,真冲入了火中。
裴铎对此还来不及惊惶,就见自己的妹妹,在一顿后,也拿一桶水淋身,跟冲了进去。天子已以身犯险,救火的侍卫,怎敢不以命相博,而裴铎为君为妹,都是心如火焚,怎还在外站得住,在把怀中孩子扔给总管郭成后,也跟着淋水的侍卫,冲了进去。
不仅火势刚起时,琳琅完全可以脱身,纵是后来外面火势越发大了,因殿内多只大冰缸陈冰极多,她一个人,也来得及逃跑。只是,她怎能扔下昏迷的夫君颜昀,一人独逃呢?!
身体柔弱的她,艰难扶带着昏迷的夫君,从撷芳殿深处,举步维艰地向外走时,见到了一个绝想不到的人——穆骁!!
烈烈火光中,他浑身湿透地向她走来,目光灼亮,神情如狂,“为什么不跑?!!”
他用力攥抓住她一只手,力气大得似能将她手腕直接捏碎,暴怒的质问声如在咆吼,“为什么不一个人跑?!!”
左手受制的琳琅,仅剩另一只手扶着颜昀。她动作更加艰难,极力揽着颜昀腰背,不叫他摔倒在地时,左手手腕,忽然剧痛。
是穆骁,他死死攥抓着她的手腕,灼灼怒视着她揽扶颜昀的手臂,眸中火焰,似能将她的手臂,径直烧穿。
“松手!”他愈发用力,咬牙切齿的一字字,如吞咽着深重血意,“顾琳琅,朕叫你松手!!”
琳琅忍着左腕剧痛,将扶颜昀的手,揽得更紧。她不知穆骁为何会闯入火中,现在也无暇深究这场大火与穆骁的关连,只想极力将左手挣出穆骁钳制,带颜昀离开险地。
尽管用力地几将脱臼,但仍是挣不开穆骁的钳制。急到无法的琳琅,只能低头下口,去狠咬穆骁的手。可穆骁像不知疼,直至她唇齿间已溢有淡淡的血腥味,方听他近乎绝望的哑声低道:“顾琳琅,你想死吗……”
“……我宁死也不会松手”,火光中,琳琅抬起头来,定定直视着穆骁道,“我和夫君,生死相许,生死与共。”
一直紧攥着她手腕的手,在她话音落时,像骤然失去了全部生命力,颓然松开了。轰隆一声惊雷暴响,天地大雨如注,裴明霜兄妹等人,也冲找到了此处。
外面紧张候等的人,见不仅圣上,余人也都完好而出,大都松了口气。颜小公子,红着一双眼,扑向了他的双亲。虽然长乐公依然昏迷未醒,但现下到底团圆,也算庆幸。
倾盆大雨中,郭成忙为圣上撑伞遮雨。只是,纵外面风雨不侵,圣上身上因先前主动淋水,早就衣发皆湿。冷水顺着湿发,滑落在圣上面颊上,夜色中乍然一看,就似泪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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