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但穆骁是半点不信,只在心中嗤想,顾琳琅狡猾地像只狐狸,一句实话,都不肯对人说。
明知顾琳琅是在“欺君”,穆骁心里也不恼火,他几是有些宠溺地平静听完顾琳琅“扯谎”,含笑对她道:“轮到夫人问朕了。”
琳琅忍耐着心中忐忑,望向穆骁,将今日最大的疑惑,静静问出道:“……陛下今日……为何要这般待我?”
“因为朕想与夫人处好关系,朕想让夫人知道,朕不会再像流光榭那夜,向夫人举刀了,再也不会了。”
这样直白的答案,令琳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因心中惊茫,在棋案下,不自觉将衣袖紧攥手中时,对面年轻的大晋天子,还在温声提醒她道:“夫人还赢了朕一局,还可继续追问下去。”
对面那双平静温和的眸子,竟似比从前的冷怒如刀,更令琳琅惊惧。她望着穆骁眸中全然映看着自己,心中恐慌如大雾漫开,竟丝毫不敢再追问下去——她害怕得到一个可怕的答案,害怕这个答案,会让她与家人目前尚算平静的生活,彻底毁于一旦。
心中的恐慌冲涌下,琳琅嚯然站起身来,动作之烈,将案上棋子都带飞了些,“我该走了……阿慕应快下学了,我该带他回家了!”
穆骁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拦,只道:“好,这一问,留待夫人日后再问”,他一边闲闲收着棋子,一边道,“朕与夫人,来日方长。”
这最后八个字,令琳琅心中更沉。龙舟甫一靠岸,她几是逃的飞快离开了,而站在舟首的穆骁,心情则颇惬意,他目送着暮光中身影渐远的女子,负在身后的手,指节轻叩,心中悠悠想着今日与顾琳琅的种种,想到她在御殿,因情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时,甚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侍在一旁的郭成,被圣上这忽然的一声笑,惊得悄抖了抖。
之前在流光榭时,他曾亲眼见圣上欲拔刀杀了长乐公夫人。可后来圣上又消了杀心,不再想着要长乐公夫人的命,只是不想听到有关长乐公夫人的任何消息。再到今日,圣上主动找理由召见长乐公夫人,还对长乐公夫人如此示好。这种种串联下来,令他不得不猜测,圣上是不是在流光榭那夜,对长乐公夫人睡出感情来了。
他伴侍圣上多年,也只见圣上幸过这么一位女子。可这女子,不是可随意封为妃嫔的小姐或孀妇,她是长乐公的夫人,是……前朝皇后啊……
圣上是今朝天子,怎么能将前朝皇后收入宫中,更何况这前朝皇后尚有丈夫,她的丈夫,还是目前的晋朝,需在明面上,体面对待之人……
圣上应也知道,他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一顶绿帽直往长乐公头上扣吧……圣上他想做什么……他是知光明正大不行,想与长乐公夫人暗渡陈仓吗?!
郭成越想越惊,只觉在夕阳照映下,后背直冒冷汗,而皇帝穆骁,心情依然如这一池春水,悠悠荡荡得很。
原只是想指缝洒洒水地对顾琳琅暗示一番,结果因为一通莫名其妙的误会,到这最后,已近乎是明示了。没有人会对想要杀死的厌恶之人,剖开自己的陈年伤口,向她坦白陈诉自己的不堪过往,敏慧如顾琳琅,应不会再将他的种种温和示好之举,误解为他是在变着法子要害她了吧。
夕阳下,女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已不可见了,但穆骁凝望的目光,依然长久注视着那里。
下一次相见,知他心意而又爱慕虚荣的顾琳琅,应会变成香雪居的那名少女,说他想听之话,做他想做之事了吧。
他知那些都是假的,无妨,他喜欢听。他知她无心无情,永不会真心爱他,无妨,反正,她也永远不会爱上别的男人。
离宫归家的马车上,顾琳琅一路心神不宁。她一时被穆骁话中深意,惊得心神欲裂,一时又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去冬那夜,穆骁曾说,她连做他暖床侍婢的资格都没有……
……可……可若不是她想多了……
心中惊惶,令琳琅周身血冷,连身边孩子都看得出她的异常,关心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冷,回家就好了,回家就好了”,琳琅尽量温声宽慰孩子,可心中恐慌,无法消退分毫。
在终于回到家中,见到她所信任的人时,恐慌的驱使下,无法言说的琳琅,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颜昀第一次感觉到妻子这种近似依恋的情绪,微一愣后,抬手轻轻抱住她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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