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臣窘了一刻,含蓄道:“防范于未然,我自是不信这些,但天外之物谁说得清?有了桃木簪,总归安心些不是吗?”
严惊蛰颌首:“三表哥说的在理,既如此,这簪子我便收下了。”
裴时臣笑弯了眼,拿回严惊蛰手中的桃木簪,身子前倾,在少女乌黑的头发上比划了几下后,将木簪斜斜的插在发髻上。
严惊蛰晃晃脑袋,眨眼问:“好看吗?”
她鲜少用簪子挽发,从前妆匣里的首饰,是有些珠钗,不过她嫌那些玩意累赘,平日里很少佩戴,久而久之,父兄送给她的东西里便不再有钗环。
“好看。”
裴时臣目光柔和,视线沿着桃木簪一路往下,最终落在严惊蛰绯红的樱桃小嘴上。
火热的目光引得严惊蛰忍不住往旁边张望,尴尬之余,正巧前面有几人开了一桌曲水流觞席。
“桃林的素面好吃的紧,”严惊蛰指着对面说说笑笑的人群,招呼道:“我们也过去吃一嘴吧,一人只需十个铜板,再答两句诗文就可以海吃一大碗呢!”
说着,她从兜里数出铜板,狡黠一笑:“今日我做东出银子请三表哥吃,三表哥是秀才学生,不若这诗文便交给三表哥如何?”
裴时臣悠哉的展开玉扇,笑道:“好。”
交了银钱之后,严惊蛰随着女眷落座,而裴时臣则跟着男人们去了对面支架边上提笔作词。
拉着严惊蛰入座的豪爽妇人朗声冲男人们喊:“我这儿的小娘子生的出水妙善,如此好颜色,不如趁着今日的桃林好风光,你们就以此为题,做一二首诗赠给相仪的姑娘如何?”
满肚子风景画卷诗词的裴时臣一下愣住了。
在场的人大多是燕侣莺俦,众人自然而然的以为他和惊蛰表妹是一对佳侣,所以妇人的话一落地,无人反驳,相反男人们兴致盎然的提笔挥毫,女人们则离开位子,挤在一快凑趣的娇笑,话语间无不在憧憬着男人们笔下的情.爱诗词。
唯有严惊蛰端坐不动。
裴时臣偷偷的往身后看了看,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那,眼珠子机灵的左转右转,就是不放在他身上,瞧瞧其他女子,恨不得一颗心都丢到这些男人堆里。
“世子爷。”路文看出裴时臣的失落,小声道:“这诗还有写的必要吗?”
路文瞥了一眼心思不在这边的严惊蛰,暗道世子爷纵是写了诗,也送不出去吧。
这种赠予心上人的艳词,世子爷一时半伙恐怕也送不出手,这两天世子爷虽有意无意的对表小姐献好,可瞧表小姐的意思,大约是没领悟到世子爷的心意。
可话又说回来,桃木簪都收了,没道理表小姐不明白世子爷的意思啊。
裴时臣幽幽的看了一眼对面开始小口小口喝桃花酒的严惊蛰,旋即自顾自的摇摇头,开始举笔做诗。
在场有不少才子,严惊蛰才喝了半盏甘甜的温热桃花酒,男人堆里突然传出欢笑声。
严惊蛰侧耳听了听,待听到什么“花蕊朝君开”后,惊得她一口酒水喷涌而出。
她抬头觑了一眼热闹的人堆,心道这些人好生豪放,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羞人的艳词。
方擦干酒渍,远远的走来三两个十五六岁的农家姑娘,几人笑着上前拉起严惊蛰。
“你怎好干坐在这?那边诗文落笔了,赶紧过去看看啊,说不定你家哥哥还能拿个头名呢!”
附近的农家人憨纯好客,定了情的男女之间喜欢用哥哥妹妹互称。
这种习俗严惊蛰当然知情,她正准备解释她和三表哥的关系时,姑娘们抢先指着人群中身段颀长的裴时臣,故意取笑道:“瞧见没,他已经歇笔了,你不过去捧场,那他做的诗岂不是白做了?”
“去吧去吧。”
“走走走,磨蹭什么!”
严惊蛰被姑娘们推搡的难为情,只好面红耳赤的来到裴时臣跟前。
“送你的。”裴时臣言简意赅,目的明确。
严惊蛰望着卷好的纸张,双目囧囧:“这…这不太好吧?”
男子送情诗给年纪相仿的姑娘,意欲何为她还是懂的,她若是收了三表哥的诗文,那他们岂不是……
裴时臣看小姑娘眼中含着纠结情绪,蹙了蹙眉头,压低声音道:“里面不是诗,收了不碍事的。”
严惊蛰垂下的脑袋猛得抬起,在裴时臣鼓舞的目光下,她半信半疑的打开纸卷。
“哟!小郎君做的是画诶!”
旁边姑娘的一声叫唤惹得众人频频回头。
“这才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做出画来了?”
“画的啥,快给我看看。”
严惊蛰一个没拿稳,手中的画就被姑娘们夺了去。
“啧啧啧,落笔有神,和真人竟没什么两样。”
有人看一眼画,随后抬头看一眼严惊蛰,打趣道:“这份丹青艺技,若没有日日相处的熟悉,是断不会画出此等活神活现的模样。”
“是了!”
诸位女子们掩嘴而笑,有好事的人冲严惊蛰挤眉弄眼:“也不知是怎样的熟稔法子,小郎君竟连你腰间佩袋的纹路都画了出来。”
“就是就是,瞧着小娘子面嫩的很,不成想荷包都给别人看了。”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嘻哈哄笑。
如果说京城盛行送簪寄情,那么在雍州,女子的荷包才是男女定亲的信物。
四周的人都在称赞裴时臣丹青绝佳,严惊蛰却下意识的开始比对她腰间的荷包和画中荷包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