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1 / 2)

红线睁着一双泪眼抬头望她,瘪着嘴,疼得难受,她的声音即含糊又委屈,不解道:“我死得冤?”

老妇人见她如此,正待开口,不想老爷子一把将她拦下,道:“老婆子。”

他看了一眼跟前的双双哭得凄惨的红线和小瞎子,极尴尬道:“你瞧错了,人家姑娘还是个活人,不是冤死鬼。”

红线望着眼前面色复杂的两人,眨巴眨巴眼睛,两串泪珠自发断了线砸下,湿了小瞎子一角襁褓。

便是此时,她忽而想起自己方才射向林子里仿似撞到了什么的灼灵术,犹豫须臾,终于问道:“你们村子,莫不是闹鬼?”

原来,自小太子言烨那一世过后,凡间又不知过了几许年,皇权势力渐微,江湖势力突飞猛进,而江湖驳杂、人心各异,都想趁乱世分得一杯羹,才导致天下混乱,分出了黑白两道。

虽说一黑一白,却也并非一“黑”一“白”,此间早已善恶不分,只分敌我,顺我便昌,逆我便亡。江湖纷乱四起,死伤无数,几年下来,凡间冤魂积累增多,无所归又没有及时等来黄泉的引魂鬼差,便只能在外漂泊,吸纳了许多怨气,成了恶鬼,将本就不安宁的凡间扰得更乱了一些。

红线今夜选的落脚村子,偏靠深山,阴气旺盛,更是容易滋养怨鬼,以致全村常年受其搅扰,弄得所有人都担惊受怕、杯弓蛇影,见到什么生人面孔,便觉其极可能是恶鬼。

而更不凑巧的是,红线恰是半夜来至,孤身一人抱着一名啼哭不止的娃儿,一身红衣的形象,可不就是民间话本里那些什么夜半来敲门的女鬼形容么?

红线听罢梗了一梗,拾起桌上倒好的一碗水饮下,却因水质涩口猛咳了两声,边咳边气道:“咳、咳……红衣便就是女鬼吗?!”

夫妇俩坐在桌对面不答,尴尬一阵,转而望向红线怀里还在低声哭泣的小瞎子:“小娃儿好生可怜,怎的还在哭,姑娘初初当娘吧,看娃儿该是饿了。”

“饿了?”红线连忙压下小瞎子颈下的襁褓,打量起来,见他面上糊了一层湿湿黏黏的鼻涕泪水,嫌恶一阵,然后转而望向老妇人,“婆婆家里头可有什么吃食?”

老妇人道:“只有一些隔了点时辰的面饼子。”说罢,她反应过来,“姑娘莫不是想要要喂娃儿吃食?”

红线点了点头:“婆婆可否给我几块面饼,我喂他吃下。”

老妇人闻言皱眉,将红线上下打量,蹒跚走上前来,轻手抱起红线怀里的小瞎子,前后晃着臂弯轻拍襁褓哄安静了,才同红线道:“姑娘不是这娃儿的娘?这般小的娃儿,牙还没长呢,怎么能吃面饼子?该喝奶水才是。”

奶水?

水行不行?

红线复杂地瞧了眼老妇人臂弯里的小瞎子,水应是不管饱的,可现下她同一双老夫妇三人,如何寻得到奶水?

红线好一阵为难:“婆婆,我的确不是他娘,他家遭逢大难,已无亲人了,我便将他捡来先养着,但是我从未养过孩子,不知其中路数,依现下情况,寻不到奶水,不知有什么替代之物可……”

然而还没待红线说完,老妇人掀开襁褓后,一声惊呼:“尿布都湿透了,你这姑娘,怎么带孩子如此糙,娃儿一路裹着一屁股湿布怎能不哭!”

尿布?

红线正疑惑着,却不想老妇人一掀开襁褓,一股恶臭便正好扑面而来,她顿时呼吸一窒。

而老妇人却不管她如何,急切之下,一手抱稳小瞎子,一手猛地拍向她肩头,催促道:“替代奶水,刚产子的牲畜奶水,或是米糊糊都可以。婆子家的院子里只养了几只鸡,没什么有奶水的牲畜,你便去厨房做一碗米糊糊给你家娃儿吧,婆子我去屋里给娃儿拿一些零散布片做一个尿布。”

红线屏着气,不慎被老妇人拍得身子一歪,猛又吸进几口恶臭,片刻间她仿似去了半条命。她听完老妇人的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立马开门出去,躲进了厨房。

而待她颤颤巍巍扶上灶台,深呼深吸了好几口干净的空气之后,倏忽想起沉剑山庄里小瞎子娘临死前的嘱托,转而悔得咬牙又切齿:“常州清陵敛剑阁是吧,得赶紧把小瞎子送过去!”

第32章神者一则生而为神,二则历劫为神,三……

然而,米糊糊怎么做来着?

红线霎时收回了撑着灶台的手,后退两步,瞧着面前乌漆抹黑的一口大锅不知所措。

她可不会做什么凡间吃食啊!

不行,小瞎子还饿着,她得赶紧进去将婆婆换出来,让婆婆来做米糊糊。

虽是这样想,但将将踏出半步,红线又立刻顿住了脚。她忽而想起方才一身脏乱的小瞎子,又想到老妇人此刻正在帮小瞎子清理身子、做尿布,她若此时进去说自己不会做米糊糊,那是否老妇人转身去做米糊糊,从而将臭哄哄的小瞎子丢给她,要她做尿布?

顿时,红线又一阵嫌恶,陷入两难的境地。

吃的,她不会做。

尿布,她也不会做。

但相比较臭烘烘的小瞎子,还是这间整洁的厨房看起来更舒服些。

是以,红线捏着下巴绕着厨房,将灶台打量好半晌过后,终是沉重地执起了灶上一柄大勺。

浓浓的黑烟呼啦啦随着烟囱汇入了黑夜,悄无声息。

少顷,老妇人将小瞎子整理干净,裹上新尿布放到床榻上,红线也恰踩着点,一个清洁术收拾好自己,端了一碗黑黑白白不知名的糊状物踏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两手捏着碗沿,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床前,伸头瞅了眼已恢复白嫩干净的小瞎子,长吁一口气:“此番多谢婆婆,婆婆这便去歇息吧,我来喂他。”

说罢,她便半遮半掩将自己手里的粗坯瓷碗搁到床边,用身体挡着,半遮半掩从碗里舀了一勺黑黑白白的糊,半遮半掩抖着手,心虚地往小瞎子的嘴边送。

便是这时,老妇人听见她的话,正准备退开身子,腾出些空隙好让她喂食,却不想回首不经意一瞥,就吓得心惊胆战、魂失了大半。

她一把推开贴上小瞎子唇边的那只勺,颤颤巍巍却十分迅速地将床上的小瞎子抱起来,抹掉小瞎子唇上沾染的黑糊后,便紧紧将他护在怀里,而后气愤地抬手,来回指着红线和榻上那碗黑黑白白、不似水又不似糊的玩意儿,斥道:“这是什么东西?!丫头你要将你家娃儿给毒死吗!”

不知是否老妇人惊吓过度,以致抱着襁褓用力过猛,小瞎子立刻难耐地低声哭起来,一声声猫叫般可怜的哭声夹杂着老妇人恐惧又胆颤的训斥,叫红线尴尬万分、如鲠在喉。

红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勺米糊,又抬眼瞧了瞧受惊的老妇人和她紧紧护在怀中的襁褓,哑了好半晌,终于艰难出声:“婆婆,其实这糊糊只是表面不大好看而已,实则……”她顿住,转着眼珠想了想后,昧着良心点头肯定道,“实则能入口果腹。”

老妇人听罢,视线在红线白嫩的双手间逡巡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紧绷的身子渐渐松缓,不再紧紧抱着襁褓,而是转手将小瞎子放回床榻,拉过一侧被子盖实,将小瞎子轻拍着哄安静后,便看向红线放在床边的那碗东西。

黑黑糊糊仿似刚从河边掺着水挖上来的一块淤泥。

老妇人不忍地侧过头,深深闭了闭眼:“是婆子错了,姑娘双手白净应是从未下过厨的。”

被看出来了。